但這仍不能阻止他開口——
「回稟陛下,羽陽宮地勢低洼,平日裡便潮濕陰冷。哪怕不內澇,也非宜居之所。」
話音落下,江玉珣的心,已涼過了羽陽宮的大雨。
應長川駕崩時,也就三十左右。
在平均壽命不長的古代,都算極早。
史學界推測,除了在戰爭中負傷外,長期過勞和羽陽宮陰濕的居住環境,也是一大誘因。
大周滅亡、天下大亂的直接原因,就是應長川的死。
相比之下,這點工程量,還算得了什麼?
少年頓了頓,繼續:「陛下因此生病事小,折壽事情大。」
……折,折壽?
江玉珣他在說什麼?!
渾身濕透的侍從頓了一下,一點點將懸在腰側的劍,拔了出來。
周圍人的反應,並沒有阻止江玉珣後面的話。
甚至於下一句,更為石破天驚。
「倘若陛下身死,大周也會隨陛下而亡。屆時無數百姓於亂世中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此乃大不幸——」
話音落地,昭乾殿內只余死寂。
陛下,折壽。
大周,亡國。
堪稱禁忌的詞彙,竟這樣一股腦被江玉珣扯了出來。
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江玉珣不知何時,攥緊手心。
如今,他只剩一個選擇——硬碰硬。
這個「諍臣」,江玉珣是當定了!
少年突然抬頭,深深地看向座屏背後那道絳色身影:「文死諫、武死戰,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臣父戰死於沙場,是大周的英豪。臣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不能給家父丟人。」
「臣此言,是為陛下著想,更是為天下著想,對得起本心。」
「望陛下,三思。」
江玉珣的心跳,快得將要衝破胸膛,指尖都隨之泛起了麻。
他本該恐懼才對。
可這一刻,自心底里生出的快意,竟如海嘯般,將懼怕壓了下去。
他才不要與應長川這種人虛與委蛇。
說就說,怎麼了?
羽陽宮風雨大作,水從四面八方漫了上來。
等待應長川移駕行宮的侍從,跪滿殿外。
借著昏幽燭光,應長川生平第一次垂下眼眸,仔細觀察自己的臣子:
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五官略帶稚氣。
微挑、如貓瞳的桃花眼中,還泛著點水汽。
但目光,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
江玉珣冒雨入宮。
此時雨水正如淚般,順他臉頰滑落。
被凍得發白的薄唇緊抿著,自始至終,不曾開口求饒。
朝堂之上,人人善刀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