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要娶妻了?”昭华问道。
“许是传言,我也不甚知晓。”
昭华皱眉:“不满万岁,那么着急作甚?”
月娘招手,移出几碟茶食,边吃边道:“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年幼,可放在湟水祭之后,无论是修为还是资历也够用了,也就你仗着年幼之谊能够直呼玉京陛下之名,放眼望去,他之所行所为,谁敢置喙半声?”
湟水祭洪荒,漫天神佛去了半数,如今莫说玉京十二城,就是数九下重天也颇为空寂。
昭华听着月娘扯东扯西,她掌下界人间姻缘,月上宫所在的月上城也算是十二城中为数不多整日热闹喜庆的城池了,稀奇欢喜的事倒是多了去了,可听个千百十年的,细细想来也都不过是些小吵小闹,提不起兴致了。
“对了。”月娘忽然拍案,惊呼道:“差点忘了,你应当还不知晓沧澜天门被破吧。”
昭华举茶之手微顿,缓缓抬眸,神色晦暗,语气莫名:“自荒古便封禁的沧澜天门?”
芥子化须臾,三千小世界。荒古之处,众神初诞,传说之中古神之力抬手可造星辰,覆手可生万物,神力所到之处,一念生便是一世界,一念灭便是万古苍幽。
以众所属,各据一方,造千千世界生万物而战矣,止戈于天,亡于所众,便剩下了这三千小世界流转至今。
沧澜便是其中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其他世界可得飞升,但沧澜天门自远古之初便封闭了,若破便只能从下界所破,是以便是他们这些玉京仙人也只能遣出半魂,去而日返,不可久留。
所以说,这沧澜天门被破倒也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月娘放下茶碗,没有注意到昭华神色,自顾自回想着自己听到的传闻道:“嗯,除了那个也没别的小世界了。沧澜天门被破,有人飞升也不稀奇,有些趣致的是这飞升之人。”
“世间有无情道法,近天道而求飞升便比其他的道法容易些,闻言这沧澜来之人也是证无情道来的。”
昭华摩挲着茶碗边沿的描金流光,轻声缓道:“杀妻证道?”
月娘失笑:“你倒是一猜一个准,若是这样就是落了俗套,我便不同你说了,有趣的在后面——”
“那接引童子这方才记平生录,那边沧澜之人便怒极攻心,道破灵散,转身坠了沧澜。小童子大惊,此前所未有之事,早就在下重天传开了,一层一层也不知怎的就归到了司无咎那处,我先前去,刚好瞧见这么一桩案卷。”
月娘饶有兴趣,略讽道:“你说他莫不是杀妻证道之后,悔了。”她轻哼一声,“凡能证道者,莫不是天纵英才,万千不出其一,何须杀妻以证,便是他自己多修个十年,也能证道,若是不能,就算是杀一百个妻儿父母,也是不能的。”
又回到了沧澜?
若是回到沧澜,老死一生也当是不出什么差错的。
可若……
这世间破道重修之人不少,可飞升之后破道再回小世界的,却还未有二次飞升之先例。
昭华心绪烦乱,神思不在,可下一瞬便被月娘一句话给惊了一下。
月娘最恨负心薄性之人,嘟囔了两句“天雷怎么不劈死他呀”,又同昭华说到:“司无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桩案卷又生奇得紧,我便替他处理了。”
昭华猛地抬头,追问道:“你,你如何处理的?”
“还能如何,沧澜天门已开,归宗之后,便遣人去沧澜窥一窥因果。无论怎么说既然飞升于此,便是此间因果,总该有个前因后果,若是无什么错乱,也就随他去了。”
“已经遣人去了?”
“尚未。”月娘看向昭华,略有些讶异:“连玉京陛下这位自小在你这将屿山长大的,你都不多问一句,怎么今日对这下界来之人生了兴致?”
昭华抿茶,漫不经心道:“不是你说前所未见,我生了些兴致也不稀奇吧。”
“是吗,竟是我的缘故了。”月娘眼中弥漫出笑意,“我还尚未遣人前去,可有兴致?”
不论是何缘故,能生起昭华半分兴趣,便是它的能处。
将屿山空寂万年,凤凰遗脉千万里,也就只余了昭华一人,谁人看了不唏嘘,更遑论是他们这群湟水祭之后留下的少辈,目之所见,她终日寂寥,于心何忍。
昭华无论心下如何计较,面上倒还是那副神游天际,漫不经心道:“无。”
“怎么还没有兴趣呢?”月娘有些功亏一篑的气恼道,“我不管,司无咎的事情我不管了,甩你了。”
俨然一副昭华若不动身一动,她就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昭华不为所动,慢吞吞地起身,捻了一块茶点入口:“随你。”
“真不管了?”
“回头问起来,若真出了岔子,司无咎可是要上雷听崖受雷刑的。”
“月娘,月娘……”
昭华无奈,裁云送信:“又不是非得你我去才行,莫要与我置气了。”
“我遣了彤鹤前去,算算离他成年还差一段历练,等回来了我让他亲自去你那月上宫府谢月上尊者提点之恩。”
月娘看着这千年不动的朽木都来气,甩下一张鎏金红绸缎贴,直道:“三日之后,我要在月上城作宴饮宾客,你若还如往年般推辞,莫等司无咎来这里炸了你的将屿山,我先来掀了它。”语罢,头也不回,分影之术化作一段鎏金红绸而去。
“对了,要你那小鹤别找错了人。”
“那沧澜之人名曰,萧疏已。”
月醉浮生
月娘走得急怒,并未瞧见“萧疏已”三字一出,昭华面色骤白凝重,一直握着茶碗的纤白素手脱力般垂下小榻,水与瓷末散落在一寸难求的织火蚕丝地绒上,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