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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么说,但自从他至莲州以来,被谢辛辛按头看过大小大夫十余人,其中不乏范守一范家留在莲州的徒弟,皆称无能为力。
“若是师父在就好了。”医堂的年轻人叹气道,“师父最喜欢这些疑难杂症了……啊,失言了。”
陆清和并不在意,反是对谢辛辛笑道:“原来他喜欢这个?早知如此,在云京时,让他研究研究我的身体也好,算是我离世前送给范大夫的礼物。”
果不其然,说完就挨了谢辛辛一扇子。
“净说些丧气话。”
“我可是说真的。”陆清和道,“此毒入体,五脏六腑渐渐成冰,届时我身体被冻成一块冰了,意识却可能仍在。那时候,便把我交给范大夫他们研究吧。为医学世家做些贡献,这毒岂不是没白中。”
谢辛辛捂着耳朵,“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可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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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陆清和所剩的时日无多,他们并不像寻常新人一般,在成婚前有诸多规矩限制。甚至成婚前夕,两人还可以一起讨论仪式,绣制婚服。这场大婚,简直像是孩子们之间玩的家家酒。
就连他最无把握的北瑛王府,竟也欣然接受了他亲写的聘夫书。王爷与王妃,兄长和四姨娘,都赶来莲州参加这场婚礼。
陆清和想,或许他们的成婚,更像是上天和众人出于对他的怜悯,而为他造的一场瑰丽香梦,美则美矣,却是镜花水月。
但那又如何呢?他甘之如饴。
毕竟皇帝身边之人,是不可能失手的。皇帝要让用他的死换陆家的生,那么他不可能不会死。
那么这辈子在死之前,总得任性一回吧。
眼前之人笑眼盈盈,同样对他道:“你也早些休息。”
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不知怎么地,两人房里的灯都没灭。冷冽的空气里,飘着两盏惴惴不安的烛灯。
谢辛辛和衣卧在衾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不安宁。躺下不到一柱香,又起身拿案上的茶壶要喝水。
壶里早空了,她只好披上一件毛氅,悄悄往小厨房去。
经过陆清和的屋子,见里头还亮着,心里不由有些欣喜,又上前敲敲他的窗子。
“陆清和,你也还没睡呀?”
里面却没有回音。她附上耳朵去听,却听阿凤在里头焦急地喊:“公子、公子……?”
谢辛辛心上的不安顿时放大到极致,忙去推门,“阿凤,怎么回事?”
“谢小掌柜。”阿凤红着眼睛出来,“我去泼个茶的工夫,公子就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了!”
她顾不得身上单薄,冲进去一看,陆清和紧闭着眼睛躺在桌边的地上,面色白得几乎透明,灯火的温度绕开他的身子,令他像是跌落下案的一尊白玉神像。
谢辛辛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身上的冰凉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冷?”她皱着眉,将自己的毛氅脱下来裹住陆清和,“阿凤,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我,我去请大夫……青昙什么时候回来?”
“边姑娘回信,说请帖收到次日就启程,约莫是正好婚礼当日清晨能赶回来。”
谢辛辛叹了口气:“这还办什么婚礼,推迟吧。等他们回来,好好给你家公子诊一诊,看能不能,至少……至少,活过开春,同我看一眼莲州的春天吧……”
阿凤早已泣不成声,接不上话来。
床榻上却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我……”
人醒了,房里的另外两人忙围坐在塌边看他。
陆清和吃力地睁开眼,睫上濡湿的部分似乎结成了白霜。
他张了张口,弯了眼睫笑,“我没事,紧张什么。婚礼……不要推迟。”
“可你……”
“不要推迟。”陆清和很坚决,努力支起身子。手骨支在床板上,隐约有冰面碎裂的声音。
“我怕……”陆清和低低道,“我怕我撑不过去了。若推迟,我便再无可能,成为……你的……家人……”
每次说丧气话,都免不了挨一记打。以至于如今他再说这话,也有些不敢了,眼风偷偷观察着谢辛辛的神色。
可这回,谢辛辛出奇地冷静,没有弹他的额头,也没有拿小扇扑他的脸,而是伸手抚上他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好。
玉春楼的婚宴,怕是裕元四年的莲州,除了年节之外最大的一场喜事。
昨日还飘了一点雪,今晨却已经有冷冽干净的阳光。一早楼外就爆竹不断,走过路过的百姓,凡是道一声恭贺新喜的,都能在茗琅这儿领到谢小掌柜发的吉钱。
谢辛辛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自从赵都云押送进审之后,她梦魇不再,总是爱睡懒觉,似乎要把前些年缺的觉一并补上似的。
明明嘱咐了宛姐姐早些来唤她起床,怎么天色都这么亮了。
她在床上嘟囔了一句,一个挺身,还是没起得了床,依旧缩在大红色的被面下。
有人推门进来,她有些心虚,忙先出声,“起了起了,宛姐姐,我已经起了。”
“辛辛,是我。我叫人让你多睡一会儿。”
披着雪光进来的,是笑意温柔的陆清和。
“怎么是你?先别进来,等一会儿啊。”
她七手八脚地穿上衣裙,才想起来,今日是成婚的日子,该穿婚服。又慌忙褪下,换上碧色滚金的喜服,一边换一边问他,“你今日感觉怎么样?”
屏风外的人应道:“许是心情舒畅的缘故,觉得精神百倍。今日起早,也不觉得疲累。只是身上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