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岸打断她,抢白道:“只要我能交还令师遗物,那就凡事好商量,对不对?”
骆逸冰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南华心经是师父给你的东西,我们怎会来硬要?”
“是吗?”程逸岸深深看进她眼眸中,随即又恢复玩世不恭的调调,“辛夫人深情厚谊,程某心领。无奈铁证如山,就算程某想要翻案,老天爷必也看不下去,程某只想在被捉住前暂且逍遥几日,死了也能当个明白鬼——这点小小的要求,夫人不会不成全吧?”
骆逸冰凝视他仍是显得十分快活的眼眸,“你决意要走?”
程逸岸点头。
“既如此,”骆逸冰深吸一口气,放开手,侧身向后一指,“你就非走这条路不可了。”
“昭黎,看来今天还有道鬼门关要闯啊。”程逸岸对着霍昭黎说话,口气轻松,眼睛却戒备地看向暗沉沉的竹林。
霍昭黎一直听他俩说话,心中知道程逸岸若向师门寻求庇护,不但可以躲过眼前的关口,往后的日子也会安定许多,但转念一想,一旦他回师门,两人就再没理由结伴下去,恐怕当下要分道扬镳。他一方面不想许多人指着大哥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另一方面又不愿就此分离,明明知道回去对他比较好,劝说的话,一时间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两相矛盾之下,还没得出个结论,程逸岸便已扶着他,望竹林而去。
“大哥,我自己会走——”
“半死不活的人少废话。”
“师弟。”
程逸岸停住脚步。
骆逸冰咬着唇,涩然道:“……若是支持不住,你知会一声,我便来带你们出阵。”
程逸岸回头,咧嘴而笑,“辛夫人可以回去睡了,后会有期。”
“别逞强了。”骆逸冰看他,担忧的眼眸掩不住温情,“师姐知道你最讨厌算计数字的,对这种阵势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逸岸耸耸肩,继续往前。一会儿他自己停下来,转头,涎笑着道:“辛夫人,先透露一下如何?这阵法里可有八卦?”
骆逸冰被突然出现的他的笑脸吓了一跳,半晌才道:“有。”
程逸岸孩子气地皱了皱眉,“是八卦配八门?”
骆逸冰沉吟道:“可以这么说。”
程逸岸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难道是……九宫八卦阵?”
“嗯。”骆逸冰蹙眉注视着他。
程逸岸耳朵眉毛眼睛嘴巴一齐耷拉下来,“辛夫人。”
“你可是不去了?”声音中有惊喜。
“不是……你先回去早点睡,明早收尸应该很辛苦。”
说完,他大踏步走进林子,一边走一边抱怨身边怎么是个臭男人,半点不风雅之类。
走进竹林,便有一股沁凉之气直透胸臆。如果不是前路凶险,初秋的夜里漫步于此,倒也不失意趣。
黑漆漆的林中,眼前只有一条小径,程逸岸想也没想便踏了上去——还好,是实地。外头夜风阵阵,进了这里,竟然没有兴起半丝竹叶摩擦之声,只剩下霍昭黎稍嫌沉重的呼吸入耳——程逸岸心中本来不安,听他一直喘气,更是不耐烦,停下来道:“先说清楚,进去之后未必有命出来。我看你一会儿兴许还有用,所以不打算准你一个人逃跑,你有没有不乐意?”“没有。我要跟着大哥。”霍昭黎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搭在程逸岸肩上,脸色苍精神却不差。
“你这个破样子,跟着我也没有用处,不如先坐下来运功调息。”
“在这里?”
程逸岸冷冷看他一眼,自顾自说起了运功的口诀。
霍昭黎赶忙坐下,照着他的话缓缓行气。
程逸岸自己也蹲下来,用手在地上乱画。
骆逸冰说得没错,他自小爱看书,却唯独对易经避之唯恐不及,那些长得相似的八卦符号,总是今天背过,第二天便忘记了,其中的各般组合演化更是能把人搅得头痛欲裂,因此他从来都没好好学过周易,更别说后世的诸般笺注阐释。骆逸冰体质不适练武,因此拜入泗合门以后,专攻的便是阴阳五行之术,她对于此道之精,连师父当年都赞叹她天赋异秉。
“根本没法比……”
没法比也得拼一拼了,不战而降,可是会大失毒飞廉一往无前的风范。
他在心中将自己赞过无数遍后,勉强就着儿时记忆,默写起奇门遁甲的准则。
这个比什么八卦六十四卦河图洛书好记,下棋的道理也能多少合他个一二。甲是主帅,乙丙丁三奇分做文臣武将粮官,庚金克甲木,因此要由乙丙丁与庚作战以保全甲。甲不在九宫之列,隐遁于六仪之下。六仪和三奇的排序是有规律的,这个规律不难记,好像是——
“大哥!”中气十足的声音冷不防自身后传来,程逸岸正想到紧要关头,被他一吓,呼之欲出的答案瞬间跑光,顿时怒从心起。
“你干什么?”
“我、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回音,以为出了什么事了……”霍昭黎被他一凶,缩着肩膀,声如蚊蚋。
“好端端的会出什么事?”狠狠给了他的脑袋一记,还不解恨,又重重拉耳朵,霍昭黎哀哀叫,“你不去疗伤来吵我做什么?”
“好了呀。”霍昭黎拍拍胸膛,“这里一点都不痛了,大哥教的办法真管用!刚才有一股热气从这里流到这里,又走这里,太舒服了!”
程逸岸看他一脸陶醉的样子,不知为何微微撇开了头,随后没来由生出一股暴躁心绪,怒气冲冲地把他脸挤成乱七八糟的形状,喝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做出这种恶心的表情!”放下手,重重踏着地往前走。至于那个规律——算了,等摸完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