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墓室,但墓室中既没有金银珠宝、陪葬器皿,也没有棺椁和二层台,只有一面刻满了文字的石墙。
石墙被墓中渗水侵蚀严重,其中不少字体模糊难辨,但秋绪还是一眼看出,这是一面阴刻着逝者生平的墓志铭。
只是这墓志铭下不仅不见常有的驮碑神兽,而且面积相当巨大,足足有普通形制的五倍,文字从左到右,竟铺满了秋绪面前的那一整面墙。除此之外,墙上四面都阳刻着非常繁复且华丽的花纹,那花纹的图案似乎是一条正在不断缠绕、交叠但最终首尾相接的龙,叫人一眼看去,只觉眼花缭乱。
但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秋绪立刻掏出手机,将整面石墙全部拍下。
然而,就在他刚刚收好手机,准备更进一步时,一股直冲颅顶的血腥味逼来,悉悉索索声再次响起。
“小秋!”沈惇在外面大喊道,“我拉你出来!”
似乎那条不知吞下了多少人尸的巨蛇就在身后,秋绪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见或看见那条巨蛇的踪影,他被沈惇的恐惧情绪所感染,一路狂奔到洞口,扬声大喊:“放绳!”
不一会,挂着铁扣的绳索垂了下来。
墓外月朗星疏,清风习习,一切如常,和下去时一模一样。
毕竟时间也才刚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秋泓屁股下的石头还没坐热,两人就已火急火燎地从洞口爬了上来。
“蛇呢?蛇在哪里?”秋泓往下探头。
不过可惜,三人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那条巨蟒从洞口游出。
“我就说,是你杯弓蛇影了。”秋泓不咸不淡道。
沈惇正坐在沟渠上倒鞋子里的水,他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姓秋的,你压根不在乎我的死活!”
秋泓一抬眉,向秋绪伸出了手:“把你拍的墓志铭给我看。”
沈惇忿然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又上香又拆庙,吃了饭就掀桌,这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
秋泓置若罔闻,他平静地接过手机,拿着凝视了半天,随后望向秋绪。
秋绪仿佛猜到了什么,他立刻赔笑上前,为手机解锁,并调出了照片。
“就是这个,双指张开,可以放大。”秋绪贴心地指导道。
秋泓冲他淡淡一笑。
沈惇忍不住讥讽:“真该让你下去趟趟那浑水,闻闻墓道里的死气味,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坐在这里指点江山……”
“不对,”秋泓打断了沈惇愤懑不平的骂声,他怔怔地抬起头,诧然道,“这根本不是上玄真人的墓志铭。”
“那是谁的?”沈惇收起怒火,正色问道。
秋泓茫然地转过头,回答:“太祖高皇帝的。”
长生不老
不,不止是祝璟,还有生在皇始三年的定宁大将军褚飞、生在圣安二年的走马商人钱百万、生在宣宁三年的乡绅顾添、生在长靖十五年的高隆、生在天极十九年的万忱以及修道方士云阳子。
这面石墙上足足篆刻了七个人的墓志铭,身份从王侯将相到士农工商、玄门道人不等,其中高隆和万忱没有任何生平记载,只有生卒年月,最后一个云阳子则恰好死在光裕十五年,也就是大昇彻底覆灭之时。
明明是方士上玄真人的坟头,里面为何会阴刻这么多似乎毫无关联的墓志铭?
回了旅馆,秋泓伏在桌前,逐字逐句辨认并誊抄石墙上的字迹。
昇太祖高皇帝祝璟的生平他很了解,定宁大将军褚飞的生平他也算了解,但小商人钱百万和乡绅顾添就不同了,秋泓上辈子完全没听说过这两人,更别提不知名小卒高隆和万忱了。
他支着灯,沈惇在床上呼呼大睡,秋绪则在一旁认真地趴着。
“真奇怪。”秋绪忽然说道。
秋泓停下笔:“哪里奇怪?”
秋绪凑近,指着有关云阳子的记录道:“这个方士也没活多少年,为何墓志铭中形容他貌若期颐,身态龙钟呢?”
秋泓微微蹙眉。
“而且,云阳子入道的时间明明不长,却被人形容为得道高仙,在吴家园这个地方备受推崇,也很奇怪。”秋绪继续道。
秋泓没说话,他重新拉过一张纸,根据墓志铭中所记载的生卒年月,将这七个人的寿命计算了出来。
其中,祝璟活了四十九岁,定宁将军褚飞活了六十一岁,小商人钱百万活了七十九岁,乡绅顾添活了八十二岁,高隆和万忱分别活了八十八岁和九十三岁,云阳子则活了三十二岁。
祝璟和褚飞的生卒年与史书所载完全相符,祝璟生在大宣元贞二十四年,卒于太丰十九年,而褚飞则生于皇始三年,卒于大乘十一年。
两人的生卒年有一定的重合,余下七人也是一样。
而正是这互相交叠的七载人生,共同构成了大昇国朝二百六十五年的完整历史。
就好像……
那座墓里掩埋的,是千千万万个大昇子民一般。
秋泓心下浮起了无数个念头,他本能地认为这七人之间一定有关联,可却又无法精准地把握出具体关联到底是什么。
“先休息吧,”秋绪也觉得有些头疼,他看了一眼时间,替秋泓合上笔帽,“你脸色看着好差。”
秋泓被那墓志铭上阳刻的衔尾龙花纹晃得眼晕,他按了按太阳穴,却坐着没动。
“或许这石墙是后人建的呢?”秋绪只得接着说道,“是吴家园的后人为了这七个曾与长水河有关的人建的?”
“七个和长水河有关的人?”秋泓怔了怔,“高皇帝陛下和定宁将军跟长水河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