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也常說,成婚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在婚前能有個事讓我試驗出對方品性,這是好事。」
老太妃只是心痛地搖頭。
「傻孩子,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三人就能稱虎。
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哪有人會跳出傳言,去仔細看看你的品行呢?」
老太妃難得和婁二奶奶想到一起了,婁二奶奶之前也心灰意冷,說「只要說的人夠多,黑的也成了白的,這跟你什麼品性都沒關係,就像之前鼓樓西的那家惠余軒,因為流言說他們替換了活當,信譽從此一落千丈。這世上的人都是這樣,你越強,他們越支持你。你一落魄,他們就跑了。
大廈傾倒難再扶,一旦架子倒了,再起來就難了……」
老太妃的擔憂,老太妃的焦急擔憂,卿雲都在家中見過了。所以也仍然只是淡然笑道,反勸老太妃道:「人心似水,民動如煙,隨大流是人之常情,娘娘又何必替我傷心呢。
珍重鳳體要緊,要是為我愁壞了,那卿雲真是萬死莫贖了。」
第166章風流
大廈傾倒,連老太妃也扶不起來,即使這時候老太妃轉過彎來,替她再尋找王孫子弟,又有什麼用呢。婁二奶奶知道了,在家裡一行哭,一行罵,道:「早幹什麼去了,這時候顯出你來了,卿雲要真耽擱了一輩子,你們誰跑得掉,都是罪人。」
憐憫的目光於是越發多了,卿雲也確實是忠厚,能穿行在這樣的憐憫里,仍然不卑不亢的,看著更讓人心酸。
文郡主去世,賀府辦喪事,嫻月身體弱,照料不來,婁二奶奶最近也心情大亂,所以卿雲索性住到了賀家,替嫻月料理,不讓她過於勞累,凌霜也常年在賀家,蔡嫿也過來照應,大家齊心協力,來辦這件大事。
婁二奶奶見了又哭:「京中的人怕不是瞎了眼吧,這樣的才幹,這樣的統籌,滿京中的夫人小姐,哪裡找第二個?
就是做王妃也做得,為什麼把我家卿雲耽擱到現在。真是老天無眼……」
卿雲聽得好笑,還解勸她道:「娘快別傷心了,世事有時候是這樣,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強行想控制,不過徒增煩惱。
娘想想,當初以為凌霜不會成婚了,那時候多擔憂,但凌霜最後也成了,我比凌霜還是安全些,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也不會太苦,娘只當又走回了原路罷了。」
婁二奶奶哪裡聽得進去,只罵京中人不識貨,要回江南,回揚州,大不了在揚州當地找。
只有凌霜看出端倪,料理喪事的間隙,問卿云:「你是不是真的想通了,不想嫁人了?
總有個緣故吧,之前幾次險象環生,你也沒說過這種話呀。」
她還連忙補充道:「我當然覺得不嫁人更好,但我現在已經知道風箏的重量了,每個人都該選讓自己最開心的路,不必為世人目光而活,結婚不結婚,都是這個道理。」
卿雲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了。
這樣兜兜轉轉一場,她身邊雖是空空,人人替她擔憂,但光是凌霜成長這麼多,還說出這番道理來,就讓她覺得值得了。
當然她並沒有明說,她反正是被嫻月說成悶葫蘆的性格,到這時候了,也只是輕聲道:「那倒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她自己也有點恍惚,其實她自己也隱約猜到了,只是不願意面對。
最開始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趙景非禮了嫻月之後的那次,她其實久久不能釋懷,儘管被母親百般開解,也知道凌霜和程筠的事鬧翻之後,家裡只有靠她了。
正因為沒有不嫁的可能,所以那感覺才像油封的水面,膩在心頭。那些天,她對這世界都是隔著一層的。
直到後來在賀家,偶然撞見賀南禎,他仍然是玩世不恭的模樣,對她微微笑,道:「婁姑娘怎麼在這裡?」
那感覺像冬天從溫暖室內直接踏進嚴寒里,吸了一口清冽寒冷的寒氣,明明胸口都冷得疼,但到底是透過一場氣來。
那時候已經經過了桐花宴驚馬的事了,賀南禎於她,是一個謎,明明是最風流浪蕩的外表,卻在最四下無人的時候,展現極高的節操,稱得上一句君子。
卿雲從那之後一直對他有點奇怪,和眾人都不同,隨著一次次經歷各種事情,凌霜的出走,雲夫人那番話點醒她,岑家的事,和後來賀南禎的道歉,她自己訂婚又退婚,花信宴一場場過去,繁花落盡,她也終於漸漸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對他的評價這樣在意,為什麼每場宴席上,但凡他出現,自己都能第一時間發現,人群中也是不自覺看見他,無數場宴席,他在馬球場,她在樓上,那些擦肩而過的瞬間。
為什麼每次他帶著笑意叫自己婁姑娘的時候,自己總是有點惱怒,她先還以為是自己感覺被冒犯了,因為婁家四個女孩子,賀雲章只帶著笑叫她婁姑娘。
後來知道不是。
是她希望賀南禎只叫她婁姑娘。
她希望他眼中沒有別人。
想通這點的時候,是個深夜,連月香也睡著了,那感覺像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眼前忽然豁然開朗起來。
又像是心中騰得生起一把火來,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她有點想笑,但又忍不住嘆息。
原來是這樣的故事,她從來不愛看戲,戲中的才子佳人,非君不嫁,私定終身,總覺得那樣冒犯,如何對得起父母,對得起那些殷切關懷自己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