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家二房母女出門的時候,正好有幾個和卿雲熟識的小姐也在母親帶領下出來的,頓時互相招呼一起走,寒暄不迭。
但招呼歸招呼,人人都忍不住瞟了瞟後面裹緊披風站在門邊的嫻月。
嫻月像是渾然不覺一般,雪帽披風裹得嚴實,只露出一張臉來,笑盈盈的也不說話,任她們偷偷打量。
「嫻月……」婁二奶奶遲疑著開口。
「我知道。」嫻月笑得平靜得很:「娘和姐姐先走,我等風小點再出門。」
婁二奶奶臉上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但眾人聽到這話,哪裡還有拖延的,頓時就拉著婁二奶奶和卿雲開走,浩浩蕩蕩一撥人走了。凌霜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憑什麼讓?」凌霜拉住嫻月,她這人身上是一身反骨,道:「我們偏跟上去,趙景要是這點誘惑也守不住,還說什麼親?難道你以後一輩子不見親戚?」
「唉喲,腳疼,走不動。」嫻月偏逗她,見她臉色黑得認真,才笑道:「算了吧,咱們看在卿雲的面子上,饒她一次。」
凌霜也忍不住笑了。
嫻月的威懾力真不是一般,三房這時候也出門了,玉珠碧珠倒也打扮得漂亮得很,玉珠穿桃紅,碧珠穿煙紫,都十分嬌艷,婁三奶奶也穿得華貴,母女三人氣勢洶洶出門來,看見嫻月守在門口,頓時一愣。
「現在走吧。」嫻月笑起來:「正好把她們和卿雲隔開,省得她們鬧事情。」
不僅嫻月前面一段沒人走,後面也只是遠遠跟著人。
倒是走一段,看見前面有個提著燈籠的白影走一陣,停一陣,還回頭看看她們,凌霜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蔡嫿。
「前面的站住。」她對蔡嫿也放肆得很:「小白菜成精了這是?怎麼不等姐姐我呢。」
「要不是看元宵節,我真要給你兩下子,整天沒大沒小的。」蔡嫿在路邊停下來,看著她笑道。
她穿了一身月光衣,是繡著銀紋的白色,剪裁得好,素淨又精巧,披著個緞面斗篷,戴著觀音兜,雖然不艷麗,卻說不出的可憐可愛。提著的兔子燈籠也小巧精緻。
「你真是亂來。」
她看見凌霜身上的衣,知道是折枝繡,無奈笑了起來。
「一起走嗎?」凌霜挽住她的手,直接拉她過來:「你這身倒也好看,就是冷了點。」
「一起走不了了。」
蔡嫿被她拖著,卻笑著指了指前面,只見燈籠連成了海,遠遠看著亮如白晝,光把半片夜空都照亮了,焰火的光,燈籠的光,還有幾丈高的燈架,上面全是各色花燈。蔡嫿指著道:「百禧街馬上到了。」
「為什麼到百禧街就不能一起走了?」凌霜不解地問。
但一到她就知道了。
街上到處都是人,提著燈籠的多是世家女子,人流倒是沒有男人混雜,但兩側的鋪面里,燈閣上,還有車馬里,到處都有衣著華麗的男子。
如果說女孩子們的燈籠是河流,他們就是岸邊的山,雖然並不動彈,但那些目光,都掃了過來。
「真煩人。」凌霜沉著臉道。
蔡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走了,倒不是她小氣,只是人性如此,有芍藥盛放,誰還看小鈴蘭呢。
凌霜攙著嫻月,也知道大部分目光是落到她臉上的。
「這才到哪。」嫻月笑道:「百禧街到前面才開始呢。」
凌霜抬頭一看,才明白她的意思。
所謂百禧街,是從朱雀主道到東城門一段小半里的小街,正貼著京城的城牆,遠遠可以看見城門處幾丈高的花燈,這一路上也是張燈結彩,亮如白晝。
而往上看,城牆上張著巨大的燈籠,龍一般垂下來,據說京城的城牆有丈寬,上面可以通馬車。而此刻上面站著的,才是相看她們的王孫公子。
人不多,不過百來個,正是嫻月常說的「別看京中世家多,真正適齡的王孫公子也只有百來個」的那百來個了。
凌霜匆匆一瞥,就看見程筠那笨蛋的熟悉面孔,穿了身錦袍,臉紅紅的,和幾個同齡人站在一起,呆頭鵝似的看著自己。
「那是科的士子們。」嫻月笑道:「都是讀書人,你看斕衫就知道了,王孫們還在前面呢。」
到了百禧街,焰火的氣味如同硝煙瀰漫,光亮得讓人眼花,小販叫賣聲熱鬧無比,各色燈火,烘得人臉通紅,地上的雪更是早都化完了。
嫻月就在這時候,取下了雪帽。
走的時候匆忙,凌霜並沒有細看,如今才發現,原來她當時插戴的滿頭珠釵,都是一顆顆小珍珠拼成扇子狀的,無比精巧,用綠寶石做花托,攢在一起,插在鬢邊。如同夏天戴的茉莉花圍,潔□□致,似乎能聞到花香一般。
她額邊的發彎,烏黑的頭髮上,點綴著孔雀尾羽形狀的小花鈿子,中心是紅寶石,如同一滴硃砂一般,襯著她滿面胭脂。
再也沒有飾能比這些細碎的插戴一樣凸顯她那一頭好頭髮了,正是雲鬢霧鬟,堆雲一般的髮髻,簇擁著盛開的桃花般的一張臉。
如果說卿雲是靠那朵寶相花鎮住場面的話,那嫻月恰好是滿園的茉莉簇擁著一朵芍藥,這些細碎的珍珠,寶石,雲一般的鬢髮,恰好烘托出她那醉芍藥般的美貌。
滿街燈火大放光華,如同夢境。她是夢裡最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