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寻常礼仪。
只撑着坐起身,推开她的搀扶,对她含笑致谢。
他道,“你很好,裴某与你退婚,确因永安公主之故。但裴某与公主不过两面之交,说什么情深似海,痴心一片,多来是可笑的。无有时日相处磨合的情感,谈不上深与痴。”
“裴某于公主之情,恩德敬仰远胜男女之爱。”
“远胜”姑娘准确无误地掐入字眼。
青年郎君虚白的面容浮上一层腼腆色,耳垂都微微泛红,然开口却依旧是朗朗坚定声,“爱慕,可一眼万年。何论裴某有幸,一生得见公主两回,足矣生出一分爱意。”
“一分爱意”姑娘颔,唇齿间咀嚼,“九分信仰”
“对”裴湛不避不躲,应声道,“若是十分信仰,裴某与妻可一同缅怀公主。然生此一分爱意,裴某便不能再娶旁人。若娶,是对公主之不敬不纯,对结人之不公不平。”
“七姑娘”他再唤这个称呼,“你能明白吗”
萧无忧对上他澄澈双眸,没有回他这个问题,只问了另一个问题,“郎君为何择今日,与我这般肺腑相告”
半日清明坚定的人,露出一丝迟疑。
握在荷包的五指轻颤,指尖白。
片刻,他方回正目光,复了方才模样,眼神明亮,话语平和。
他道,“七姑娘,近来多有唐突,对不起。”
四目相似,萧无忧却笑了。
笑得欣慰又温柔。
她轻轻舒了口气。
得君心磊落至此,得郎坦诚待之,她和卢七,都有幸。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数月间,或许起初当真是兄妹之谊,君臣之意。
但是后来在不经意间,他生出了情愫,她能感觉到。
那日在骊山之上,她让他伴在榻侧,夜宿一晚。他拒绝了,只毅然离开,去了不知何处安歇。
那时他已是在对先前种种意味不明之事的无声斩断。
而眼下这一声“对不起”,已然是无声到有声的抽离。
“七姑娘,抱歉。”他又道了一次歉,甚至直起身子,向她拱手作揖。
萧无忧没有拦下,只沉默看他。
低垂的眉眼带着疲乏却依旧焕出光彩。
微倾的头颅恭谦却自有一股骄傲。
他握拳禀掌,受过签刑的五指带着氤出的血色微抖,却始终竭力整齐并拢,丝毫不错规矩。
她拢在广袖中的手在看不见的虚空中轻轻摩挲,慢慢抬起五指,当作触碰到他,拭他指尖鲜血,揉他指胀指骨。她用目光温柔吻过他额头,面庞,脖颈终于含泪起身,双手交握于左,屈膝垂,还礼于他。
至此刻,她想,纵是卢七爱他三年而不得,却也不曾爱错人。
于她短暂一生,得他这份尊重,多少也算值得。
而她自己
在这家国破碎中,风雨飘摇不知该何处安生中,还是生出了小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