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朗月猛地回头,方才即便面对自己的生死都淡然无痕的眼神顿时炽烈起来,“你说什么?”
那张绝美的容顏上挂着笑意,美丽却残酷,缓缓开口,字字冰凉,“若服下黑莲莲瓣,虽在短时间内可以醒来,可一旦醒了便会忘记前尘往亊。”她举着灯笼凑上前,露出森然的白牙,“包括你哦。”
眼前的男人却并未因此露出任何她所斯待的表情,只是略微怔了征便转身离开,淸越却显寂寞的声音,随着脚步的远去而渐渐变轻,“如此甚好,我既然不能在她身边,忘了最好!”
女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可转瞬便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还真是个对自己狠心的孩子啊。
床榻上的人已足足睡了三百多日,虽每日都只是勉强被喂进些许粥水,可兴许是长生草的缘故,她的面色要比之前红润许多。
华心和平日一样给她喂完粥水之后又说了些话,说来说去就是“你什么时候醒来”“再不醒就要变丑”“白师父给你出去找药”之类的话。当然有时候也会创新一下,比如“今日我同张老头学了几招”“九公证谈恋爱了”“柔云给童凌生了个大胖小子”等等。每次说完都会期盼地看着这睡着的人儿出现些什么反应,只可惜今日与往常一样,对方毫不给面子地沉沉睡着。
似是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他报复似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只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小声嘀咕:“都睡这么久了,你该不会是不想醒吧?”自然,他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再小坐一会儿,便失望地端着碗出了房门。
房门刚刚关上,一道光束便骤然在房中闪现,须臾之间便现出一个身影,正是段朗月。
他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既不前进也不离开。床榻离他不过几步之遥,他想了想,抬起脚欲往前一步,可在半空中滞了滞却又收了回来。如此一来一回,他还是立在原地,半分也没有动过。直到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风吹叶动之声,他才恍然如梦醒。或尽或早都需一别,这般扭捏倒不似自己了。如此一想,他大步朝着床榻行去。
小小的脸缩在棉被之中,安静得亦如他们分别时的模样。脸色虽然好看许多,可毕竟进食艰难,也瘦弱了不少。
他伸手触上她脸颊的红润,滑腻的触感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温润细滑。他想起方才那只小狐狸好像也在这个地方戳了戳,心里顿时闪过一阵不舒服,于是拉起衣袖蹭了蹭,好像只要这么做,便能把有人碰过的痕迹擦去一般。
另一只手的手心握着一片花瓣,他缓缓将其凑到她的鼻尖,用诱惑的声音开口,“小东西,该醒了。”
闪烁着墨般光泽的莲瓣在手心缓缓舒展开来,隐隐有一圈光华流转其中。小小的人儿浅浅地呼吸着,似受到了诱惑皱了皱鼻尖,如出生的婴儿般贪婪地吸着一切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只是一瞬间,莲瓣便化作一股浅色的红雾钻入她的鼻尖,再也看不见了。
她睡得也许有点久了,墨莲的作用并不能瞬间见效。他安静而贪婪地看着她,蓝眸此时纯净得仿佛一块剔透的水晶,丝毫不见心机城府。
就这么眼看着,许久许久,久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只可惜,他的耳力太好,百米之外的脚步声已清晰地传入耳中,正朝此处而来。然后脚步的主人,他并不是很想看见。
时间终于到了。什么千山万水,奉陪到底,都不过是他说的大话罢了。
低头看去,她不知因做什么梦而微微蹙起眉头,似一个讨不到糖便赌气的孩子。他笑了笑,随后弯下腰,轻轻吻上她的眼睑。
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会比你师父先一步找到你,不再欺你瞒你戏弄你,只愿将你护在掌心,一刻也不分离;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陪你走遍千山万水,在你喜欢的地方结庐而居,日日与你一道欣赏日出日落,共尝美酒;如果有一下辈子……
然而,终究是不可能有来世了。小东西,忘了我吧。
右手轻轻划过她的眼角,手指渐渐变得透明,慢慢地,就连整个右臂都模糊开来,然后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寸寸肌肤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风吹散开,化成一片片的翎羽。怔忡间,他舒然一笑,对着床上的人轻喃些什么。再见……
房门被轻轻推开,床边的最后一点光亮也随着涌入的微风而消逝了。白沉站在门外,眉心一动,快步走入其中。走至床边低头看去,只是随意扫过,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黑若琉璃的眸子。似是刚刚睁开,又似睁开许久,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一眨不眨。眼神陌生得让他心口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他所不能控制且无法预料的事将要发生,而他无力阻止。
在长久的注视中,她微微张开嘴,带着试探的怯意率先开口,“你是谁?”
结局
春去秋来,大雁南飞,四年悄然而过。
喧闹的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在路边啃着糖葫芦,笑得不亦乐乎。
“儿子啊,好吃不好吃?”大一点的笑嘻嘻地问。
“嗯。”小一点的则啃得正开心,似是有些不耐地支吾了一声。
“那娘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若答应,我就再买一串给你。”继续诱惑。
“唔……”似是有些犹豫,“爹说吃太多甜的会坏牙。”
某人拉下脸,唬道:“你若不答应,以后别指望我再带你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