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似乎吃定他这点,手脚并用,追打得好不过瘾,对他的容忍退让完全没有良心不安之意。
两人打打闹闹、争执不休,活像一对欢喜小冤家。
“石头、宁宁,安静!”为首的短发女孩不悦地蹙起眉,简洁地下令。
她的话显然比任何警告都还有用,十分有效地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吵闹,现场随即鸦雀无声。
“他们来了。”短发女孩以下颚点点前方。
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抬头张望小径那端,果真见到不远处有脚踏车的踪迹,每个人都忘了方才短发女孩的话,兴奋地挥舞双手,又叫又跳,大声嚷嚷道:“樊大哥,小四,我们在这里!”
少野还没完全停下脚踏车,小四已动作敏捷地由后座一跃而下,奔向大家。
孩子们蜂拥而上地围住少野,你一言、我一语,都迫不及待想向他报告最新状况。
“樊大哥,那个人好奇怪,全身脏兮兮地倒在路边,衣服上还有血迹,说不定是从某个黑道组织逃出来的喔!”石头抢先一步发表个人感想。
司徒况然习惯性地推了推下滑的镜框边缘,慢条斯理地说:“樊大哥——”“樊大哥,”宁宁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挤身到少野跟前,方才和石头对峙的凶巴巴模样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睑甜美笑意,就连说话语调也接了几分娇嗲。
“爸爸昨天才喷过农药,那个人会不会是被薰晕的呀?”
少野还来不及回话,宁宁身边突然又冒出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她一手抱着泰迪熊布偶,一手拽住他的衬衫下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睁着灿灿双眼紧盯着他。
少野低下头摸摸小女孩的柔柔发丝,朝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樊大哥,我觉得”众人仍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住嘴!”短发女孩再度下令,立刻有效地控制住混乱场面。“让路。”
指令一出,所有人迅速退至两旁,俨然成了列队迎宾的画面。
少野一派轻松地任她指挥大局,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将视线移转到背对着自己。侧身躺在地上的众人焦点。
当那件不合时令的黑色冬季大衣映人眼帘时,他先是微微一愣,才举步走近,缓缓地屈膝蹲就下来,正对上那人的后脑勺。
孩子们纷纷凑上前,脸上除了好奇,还有更多的莫名兴奋。
“我们不敢随便移动她。”短发女孩在一旁不忘补充。
少野点点头表示赞许,伸出手,轻缓的将那人翻成平躺姿势。
是个女孩!他很意外的发现。
她必定是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不着鞋袜的纤细双足上沾满了泥沙、尘土和血清,脚底板更是伤痕累累。
奇怪的是明明是仲夏时分,她身上却罩了件双排钮扣直达颈际的及膝长大衣,大衣样式不合潮流,还有多处破洞和脱线,但这些显然都比不上已干涸的斑斑血迹还要来得触目惊心。
虽然大衣将她的身形包里得密不透风,但由地暴露在外的细瘦手足推测,冬衣下必定是个瘦弱娇小的身材。
女孩的大半脸庞满是泥泞和污渍,教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脸上除了狼狈之外,还有两道明显的泪痕,而她的一头黑发仿佛道人刻意以乱刀剪过,显得参差不齐。
整体而言,大概只能以“惨不忍睹”四字来概括形容。
看来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八成是遇上了某种大麻烦,才会憔淬落魄至此。少野不由得皱起眉头细想着。
就在此时,没有丝毫预警的,女孩倏地睁开了双眼,正巧和少野四目相对。
“醒了、醒了!她醒了耶!”孩子们兴奋地叫嚷着。
少野和女孩怔愣地互视对方。
女孩那双澄澈清明、恍若初生婴孩般的晶莹眼瞳眨也不眨,教少野看傻了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在此。
忽然,女孩由一睑迷惑呆滞中回过神来,脸上表情迅速转换成对四周陌生环境的不安,她动作快捷地弹跳起来。
少野没预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幸好他的反射神经还不算迟钝,抢先一步地直起上半身向后退开,避过了与她正面冲撞的可能性。
孩子们随着两人的动作四散惊叫。
女孩跑了没两步,脚底的痛楚如火蔓延,她膝盖一软,再度无力地跌倒于地。
少野好意地跨步上前想扶她一把,她却连连往后退避,将他伸出的友善之手视若蛇蝎。
“你的脚受伤了,要是再逞强乱动,恐怕会有好几天下不了床。”少野蹲下身与她平视,露出笑意,不慌不忙地拉近两人距离,尽责地给予忠告。
女孩依然沉默不语,双手紧握成拳地交置胸前,毫无血色的唇损成了一条直线,神色戒备,如临大敌。
少野能理解她害怕不安的心情,于是放缓了说话语调,试图安抚她一触即发的紧绷情绪。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姓樊,樊少野,是一位医生,诊所就离这里不远,你脚上的伤需要包扎,愿意让我帮忙吗?”
过惯了多年无人伸出援手相助的日子,如今突然有人用这么诚恳的表情和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一时之间,女孩心中满是惶然迷惑。该相信他吗?还是该马上逃跑?
她迟疑地环视四周。那些孩子看来如此无邪单纯,没有半点心机,每张小脸上都透露着期盼,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不知不觉,她已点头默许。
“万岁!”孩子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纷纷欢呼起来。
少野笑了笑,转身朝她指指自己的背。“上来吧。”
来不及犹豫,女孩已在众人的协助下,安安稳稳地靠上他的宽阔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