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不吭声,应该是戳他心窝子了,内心挣扎一番后,不情不愿地说:“谢谢。”
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震慑住了,跟他站对立面太久,不适应缓和的气氛,我一时口无遮拦,“原来你还有点良心。”
于山翻了个白眼,拢紧领口。
“不用谢的,刚来的时候我不懂规矩,欠你一次,这下算作补偿。”
他原话奉告,“原来你还有点良心。”
狭窄的房间门窗紧锁,于山穿个厚外套一动不动,我说:“大夏天穿这么多不热吗?先止血吧,等外面太平了再去医院处理伤口,这里没有能用的药水。”
我伸手欲解他的扣子,于山躲开了,往后退缩了一步。
“别矫情了,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怕羞,那就自己来吧。”我把剪刀和纱布递给他,于山低下头,捂住领口的手指微微颤抖。
不等他做出反抗,我剪开和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料,看形状应该是被利器划伤,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胳膊,以及青紫的淤痕。
我无言地停下动作,“他……”
“就是你想的那样。”见遮掩不过,于山淡定地脱下衣服,向我展示更多的青紫痕迹,被掐的,被拧的,或者其他的东西造成的,“我不需要别人怜悯。”
我用棉签小心地挑开玻璃渣,在伤口上方缠绷带止血,“谁怜悯你了。”
“他死了吗?”于山看着我慢而谨慎的动作,“赶紧的吧,又不是需要怜惜的宝物。”
既然他本人无甚意见,那我不必照顾他的感受,快速处理伤口,“想什么呢,那力度他还能死,瓷娃娃吗?再说了杀人犯法的事我可不干,我清白着呢。”
“寇爷两眼一闭倒在我身上,他死得倒利索,特别恶心,可我动不了。”于山展示手腕的勒痕,年纪大别寻刺激了,留着气还能多活两年。
“会馆肯定是开不下去了,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范总跑到国外逃命,临走前把合同全烧了,我们连做选择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能说比谁更幸运。”
放在以前,或许我能附和一两句,感慨我们同病相怜,昔日的敌人这么狼狈,我只能开导道:“那正好没人愿意留下继续为他卖命,你可以大胆追逐自由了,就做你自己挺好的,招不招别人喜欢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于山鄙夷地看向我,沉默片刻后说,“那晚陈先生并没有带我走,把我安排在酒店之后离开了,我们什么也没做。”
“他有他的自由,我又不是占有欲强,喜欢谁,谁就一定是我的。”注意到于山怪异的眼神,我欲盖弥彰,同时宣张大义,“别那么看我,没名没分的,瞎吃什么醋啊。”
假装大方说心虚的话还真有点底气不足,于山显然不信,眼里流露出审视的光,并且直截了当地拆穿我,“可你第二天见到我,明显一副想杀了我的表情。”
我模棱两可地呛他一口,“你看谁都这样。”
“虚伪。”
我大声反驳:“真心的!”
“不需要,真心还是留给你的陈先生吧。”
在离开之前于山难得正经地说:“刚刚我说错了,是你比较幸运。”
像一句没头没尾的告别话,我知道距离和他离别的时间不远了,或许就在他走出去的下一秒。
我喉咙堵塞,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始终等待着,等待我为这场闹剧画上个句点。
我张了张嘴,真诚地祝愿他。
“祝贺你重获自由。”
他释怀地笑了,“谢谢,祝你幸福。”
冰释前嫌,又满足又空荡,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人各有归途,不知漫漫长路何时有归期。
我无措地面对崭新的开始。
打开那扇门,有光从缝隙中溜进来,于山的身影被日光一点点吞噬,像是走进无尽虚无。
拼了命想要冲出牢笼,最后成功突破,却发现外面是更大的牢笼,但那一瞬间的开心才是真正的开心。
临踏出门,他嘴欠地补上最后一句话,“哦对了,祝你早生贵子。”
悲伤的气氛一下子被打断,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极速收了回去,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去死吧你,神经病。”
就知道于山这个狗东西吐不出象牙,但悲伤从来不是死对头辞别的底色,有病的人该这样道别。
我回家探亲
共处过三年的同事跑得跑,飞得飞,大家萍水相逢一场,到头来不约而同地相互疏远。
隐姓埋名披着假面做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时谁记得谁是谁,不扑腾翅膀把别人拽下水就算好的了。
只有离开岸江会馆,才能重拾旧名做回真正的自己,此时人去楼空,属于岸江的记忆永远留给岸江,连同“柳寒”这个名字一起。
那些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我一个都没拿走,零食被杜月见洗劫一空,“不用等以后了,现在就能拥有了。”
没了工作一身轻,我成为自由自在的散人,易久安听说有人寻滋闹事使我丢了工作,连夜赶来看我是死是活,又陪我在家住了几天,一起同行的还有沈余。
易久安轻门熟路地放行李,四处观察房间摆设,感慨道:“我才走了几天,大换血啊。”
“看来是添新人了。”沈余看见成双成对的水杯,小心地问,“我们是不是不方便打扰?”
“当然不会了,他出差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着人多热闹,之前拥有过欢声笑语,渐渐害怕冷清了,我自己住感觉空落落的,至少有易久安烦我能分散部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