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能不能为我再弹一遍我在管城听过的琵琶曲?”贺兰奢坐下之后,说:“那夜我不曾仔细听。”
“我不会随意为人弹琵琶。如果我说‘不能’,郎君要怎么做?”
“不怎么做,只是觉得失落。”
抚子内亲王微微笑了笑,放下琵琶。就在贺兰奢以为抚子内亲王不想弹琵琶时,内亲王对贺兰奢说:“我不舍得让郎君失落。郎君想从哪里听起?”
贺兰奢说:“从头听。”
抚子内亲王说:“从头弹起,要弹许久。郎君如果想从头听起,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贺兰奢说:“殿下请讲。”
“郎君必须从开始听到结束,如果此次没有听完,下次还要来找我,直到郎君从头听完。”
贺兰奢说:“好。”
抚子内亲王说:“郎君觉得自己会听完?”
“为什么不会?”
“因为火可能会烧起来。”抚子内亲王摸到在抱起琵琶前放在身侧的手炉,将手炉交给紫蝉,对紫蝉说:“紫蝉,麻烦你将里面的炭倒在毯子下面。”
贺兰奢问:“这是做什么?”
“询问天意。”抚子内亲王说:“如果炭火能够点燃毯子,火烧起来,人们要进来灭火,我就无法继续弹琵琶了,郎君当然就听不完曲子了。”
贺兰奢说:“您不想弹就不弹,不必这样戏弄我。”
抚子内亲王抱起琵琶,说:“我希望郎君珍重自己。此去妫州,不是易事。人死万事皆空,郎君千万保重性命,此次听不完,留有性命,下次就还能有机会听完。”
“殿下要我保重性命,您不怕自己没了性命?”
“我与郎君有缘。郎君说过:‘我会护着您的’。”
贺兰奢被抚子内亲王的一句话说得脸上烫——抚子内亲王和他说话时总是这样,内亲王看着温柔无害,却总是占着上风。抚子内亲王好像从来不会害怕,她不害怕他从房顶上扔下的头、不计较他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贺兰奢说:“我的命好像被您抓在了手里。我不喜欢被人抓着,早知道我就不来找您了。”
抚子内亲王拨弦试音,说:“郎君希望我抓住吗?不过,我不一定能抓住,一切只是天意。”
紫蝉将手炉中的炭火倒在地上,用地毯盖住了炭火。谁也不知道地毯下面的木炭里到底还没有火星,不知道火会不会烧起来。
一场火最终还是烧了起来。奉玄和佛子听到了琵琶声,琵琶奏的是《道成寺清姬变》的《变》,以痴求爱、钻冰求火,清姬怨气化蛇,大河之中,巨蛇身上猛烈燃起三毒之火,琵琶声里的大火忽然没了后续——凄厉的琵琶声戛然而止——绯红色的毡帘被人撩起,抚子内亲王所在屋中竟然也生出了火焰,透出因过分明亮而显得刺目的金色。
人声嘈杂,侍卫大叫:“快、快,水!”
毡帘撩起后,火焰在纱屏之前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火光照室,纱屏上似乎生出红光,纱屏之后,贺兰奢扶起了内亲王。火光跳跃,抚子内亲王的眼上缚着轻纱,似乎看不见眼前的大火,贺兰奢的神色被火光和纱屏遮住,让人看不清晰。
如果就这样死在火里。
作者有话说:
我听见了风声,听见宫墙上的青草随风颤栗,突然想起多年前僧人觉空说过的话,他说你千万别以为大燮宫永恒而坚固,八面来风在顷刻之间可以把它卷成满天碎片,他说假如有一天你登基为王,有一天你拥有满宫佳丽和万千钱财,必然也会有那么一天,你现自己空空荡荡,像一片树叶在风中飘荡。——苏童《我的帝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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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需要的读者可以看作话,作话就像扶手,不需要的读者可以直接跳过~
抚子内亲王在回忆里还原了一部分真相——当年淮王动了宫变。太女监国就只是监国,国玺一直在陛下手里,太子监国是把国玺拿在自己手里“监国”。皇太女出事后,淮王崇恺绝不只是温和地去见了父亲,然后凭借感人的父子情成了太子。 崇恺怀疑过抚子内亲王,碍于抚子内亲王是外宾,没做什么。抚子内亲王选择自刺双眼,让太子愧疚、暂时不敢再怀疑自己。太子后来完全把怀疑移到第五内相身上了。
贺兰奢说佛子的父亲第五璋是佛子杀的,他父亲因为不想泄露密诏的事情所以选择了死,这个理由现在看有点站不住脚——抚子内亲王亲自带出了密诏,密诏就两封,太子全都知道(一份被他截了,一份他被通知了),后来国玺被太子没收了也没别人能盖章了。第五璋可能还没太子了解密诏。
第58章尘累3
长得挺好看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1
在冷风之中,抚子内亲王进入了妫州地界。
妫州流人依山保聚,大多居住在长悲山山腰附近。山腰建了一道石墙,卢州军将抚子内亲王等人送到墙外,李延龄在墙外等待抚子内亲王,远远看见旌旗车轿,立刻让人迎接。山路上霜雪未消,湿滑难行,妫州流人在几处轿子下铺了红毡,贺兰奢先下轿,随后扶内亲王下轿。
奉玄和佛子各自走出了轿子,头戴帷帽,腰上带刀,站在抚子内亲王身后。日本国男子很少用剑,奉玄和佛子因此换了长刀,将刀带在身上。昨日奉玄和佛子解了剑,交给了韦衡,韦衡派出的细作会将几人的剑提前藏进宴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