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明景宸只当清风过耳,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他淡然地翻过一页书,声音慵慵懒懒,如同缠上来的狸奴尾巴,不经意间就撩拨得人心痒痒,“要我如何表示?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扫榻……倒不是不可以……高炎定望着灯影下明景宸玉质金相的侧颜,心头乱糟糟地胡思乱想。
离开安宛前,他对这人的感情尚且懵懂不自知,而今自诩通透明悟,却有些近人情怯,不敢声张了。
自己心悦与他,那他呢?
高炎定转念一想,本王龙章凤姿,仪表堂堂,又战功彪炳,北地大权在握,世间还能找到比我更出色的男子吗?
他心底摇摇头,坚定地否决了这种可能。
可他又想起,之前明景宸多次骂过自己是死断袖,对自己也总是不冷不热的,他该如何自处?
高炎定这边患得患失地猜测着心上人的心思,连回答都忘了。
明景宸不见他出声,总算屈尊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不停变换,比六月的云还要莫测多端,不由地多嘴问他:“你怎么了?”
没想到,这混账一回过神就用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眼神盯着自己瞧,老实说,怪恶心的。
明景宸下意识将原来歪靠的坐姿改成了整衣端坐,再次问他:“很晚了,你来有事?”
“吃宵夜。”高炎定收敛了异色,打开了食盒,将里头的冷淘、果盘等吃食取出来搁在书案上。
明景宸立马将原本放着的另外两本书籍往旁边挪了挪,以免汤汁油腻污糟了它们,“外头有饭桌,摆那头去吃。”
“不要。”高炎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然后不伦不类地哼着从帝京宫宴上听来的曲子,将浇头倒在冷淘上并用筷子细细拌匀。
明景宸懒得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和他多鬼扯,转头继续看书,没想到那混账像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卷了一筷子面条凑到他嘴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对他道:“第一口给你尝尝。”
嘴边的冷淘散着槐叶独有的清香,翠绿鲜亮,鸡蛋芦笋表面裹着一层浅淡的油光,令人食欲大开。
明景宸却朝后躲,把高炎定的殷勤拒之门外,“不吃,拿走。”
高炎定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一些,“真的不吃?”
明景宸嫌弃地转头,随口敷衍道:“我没有与人同吃一碗饭的喜好。”
“事儿真多,你那是什么神情,嫌弃我不成?都让你尝第一口了,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我?”
明景宸不知道他大半夜地跑来为了碗面条和自己拌嘴到底是在什么疯病,打定了主意不予理会。
高炎定扯了下他的胳膊,被挥开,再扯一下,又被挥开,然后对方干脆背过身去,面朝窗户兀自看手上的书卷。
高炎定又气又郁闷,都两个月没见过了,难道只有自己思之如狂,这人就一点没想过他?他没好气地突然越过明景宸肩膀伸手将对方手中的书一把抢了过来,“什么破书看得这么入神……”
只见深色的书皮上赫然印着《玄正集》三字。
高炎定:“……”感情是在看祖父的文章。
他连忙在心底向早就仙逝的高玄正请罪忏悔,以免对方将他的信口胡言当真,下半夜显灵来吓唬他这个不肖子孙。
明景宸气道:“你做什么!快还我!”
高炎定讪讪地将书卷递还给他,没话找话道:“怎么突然看起了我祖父的文集?”
“我乐意!”明景宸生起气来眼睛比往日里还要明亮几分,高炎定越看越爱,胸膛里鼓噪不停,像藏着千军万马在心壑中来回奔袭,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些不好的事来,连忙端着碗跑了出去。
“莫名其妙……”明景宸透过窗户探头出去,只见对方在长廊上跑得飞快,脚步“咚咚咚”地作响,如同擂鼓。
大半夜的就不能轻点,这是要把人都吵醒了来围观他癫吗?
明景宸被他这样一闹,心绪更烦乱了,越烦乱,背后越像有上万只小虫在爬行,痒到了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