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众天才于是又纷纷洒洒地跌落到去年那个很熟悉的老坑位了。
但这群天才们不知道的是,老道士这一次并不在石像大佛肩头那个熟悉的位置了。
哦,不对,对他们来说,大佛肩头的那个位置并不熟悉,他们上次和这次都严格地做到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同时——应声而滚。
实际上,总穿着一身藏蓝色道袍的老道士,此时正在叶子灰的屋内。
因为叶七走的时候,叮嘱过让老道士要装作房间里有人的样子,得掌灯,还要有人看管灯火,万一灯火被门缝儿里的风吹灭了呢,不照样得露馅儿么?
龙门山上,风可大。
而这屋里的油灯又实在是很脆弱,比不得叶家里的那些用来照明的能在夜晚自己发光的珠子,那些珠子的光可是风吹不灭的。
这油灯就显得忒麻烦了些。
而叶子灰虽不是一个惫懒之人,但却是个极怕麻烦的,尤其是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所以他爽快地将看管油灯的事儿交托给了当时看起来很不爽快的老道士,老道士在他身上留了一道改变形貌气息的术法印记之后,叶少爷就悄悄下山了。
其实,在叶子灰临走之前和老道士絮叨这些事情的时候,老道士曾有无数次想过立马转身离去,自己在龙门山既然业已看过那半面的石像大佛了,也缅怀过故人了,这小子的伤也早都好利索了,或许自己真的可以离开龙门山了。
();() 嗯,该走了,可以走了。
因为面前的这个臭小子太不知好歹了!
竟敢让自己当个掌灯小丫鬟……
不,是掌灯老丫鬟……
自己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况且自己还是道门那三……
那三……
“唉……”
老道士当时对着叶子灰已然离去的静室长叹了一声,终究未曾离去。
他当初来龙门山,本是要再看看北州的那尊半面石像大佛,也缅怀祭奠一下当年在此地初相逢,而后就和自己有了一段很长的故事的一位故人,那位曾经在此地出手打碎佛像半面的意气飞扬的青衣女子。
至多再顺便看看当年的参加跃龙门考核的北州小崽子们的成色,在心里头和中州的那群崽子们比较比较。
可是啊。
自己怎么就看中了这个姓叶的臭小子了呢?
许是这小子老爱穿着的那身蓝色衣衫瞅着顺眼?
和自己常年穿着的藏蓝色道袍有点像?
所以自己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蓝衣年轻道士的影子?
放屁。
这天下道士大都惯穿蓝色道袍,自己怎么就没瞅着别的小道士顺眼呢?
况且这小子又不是什么道士。
但是。
并不是因为穿着相同色调的相似衣衫,而是因为穿着衣衫的人。
“真的像啊。”
此刻,在叶子灰屋内,刚刚让一群“天才们”滚掉的老道士,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油灯火焰静静开口道。
“和我像。”
“和她。”
“也很像。”
老道士去年那一次出手,本来只是出于照拂人族少年才俊之意。
当时,老道士本是在缅怀祭奠故人,而念识却注意到了下方之事。
他本就是一个侠义豪爽的真性情之人,虽然活了很大年纪,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早就没了那种必须要让世界按照自己的意思变得更好的热血和冲动的少年心气,而今老道士他只是直面万象,任其自然而已,己身若水,但凭流淌,只是经过,不必驻足。
但,若是沿途,能将那些脏东西从这人间冲走一点儿,也便算是一点儿,也总归能让人间清净点儿。
而且就算不能还人间一点儿清净,也能还自己眼前和周身的一点儿清净。
就还行。
所以老道士很早以前就不强求将自己的这股水流冲向那些肮脏汇聚之地了,实在是冲不动,也冲不干净的。
而且,是谁说这人间本该清净的?
那些在阴暗处惬意的人还从心底里觉得人间本该污秽呢!
是清还是浊,人间自己没站出来给个定论,里面的人就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和价值以及一些信念强行加给人间了。
……
再度书归正传。
老道士既已过了那个任性冲动的热血年纪,便也不会上赶着去惩恶扬善。
只是去年那一天,于叶子灰院舍外正在发生的事情,和那群心怀恶念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地搁那儿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