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了木樨院,每日里出门都有人看着,行踪也不能全然由己了。好在书房里的藏书够足,她搬出诗经来摘抄,焚香洗墨,倒是也乐在其中。
就是南夏变得不同了,她每日睁眼便往外面走,中午回来吃午饭,吃午饭的时候话就多了起来,会跟谢姝聊起这木樨院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之所以能称之为闲言碎语,就是因为它的来源毫无依据,只凭当事人瞎猜。可是它又有着极大的威力,能让身处其中的主人公们闻言色变,这是因为人们猜着猜着,便把这些话当真了。
谢姝对这等事并不感兴趣,只记得往日在谢府的时候,若是有人将流言搬弄到了她母亲身边,得到的必然不会是嘉奖,而是几顿肉板子。
可今日南夏说的话,却让谢姝支棱起了耳朵。
因为处在八卦旋涡中央的是尤氏。
南夏说起来的时候,面子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意,这是所有议论八卦的人的通病。带着几分的窥探和十分的参与感,讲起来比路边说书的还要有吸引力。
事情有些让人想不到。
府里一般要预备冬夏两季的衣服,冬季的要在冬至之前准备好,而夏季的过了立春便要开始预备,最迟到了清明便要发下去。可现在已经快到上巳节了,薛府里人们的夏衣还没有着落。
“出门了还穿着厚厚的襦裙,不知道被多少相熟的姐妹笑话了去。”南夏道:“姑娘不出门不知道,现在薛府上下的流言可多了去了,都说夫人欺下呢。”
谢姝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心里却在暗暗猜度:尤夫人看起来不像是不体面的人,怎么会去克扣下人的东西呢?这件事上不得台面,有了风声,恐怕整个京都的贵人们都要知晓了。
南夏眼睛里闪着光:“姑娘以为,此事是尤夫人忘了还是薛府出了什么大事?”
“忘是难以忘的。”谢姝慢吞吞的说道,看着自己抄下来的字:“府上理事的规矩都是定好了的,即使她忘了,也会有管事的提醒她。”
“那…”南夏更激动了,她坐不住的绞自己手上的帕子:“她们说的是真的喽?”
谢姝睁大眼睛:“她们是谁?又说的是什么?”
“她们自然是与我相熟的姐妹了。”南夏嘿嘿的笑:“至于说的什么,那就有趣了。”
谢姝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南夏也不再卖关子,笑道:“姑娘可知,尤夫人进门的这些日子,并不得大人的喜欢?”
谢姝刚刚到薛府,哪里又能知道这么“深”的内情呢?她摇了摇头,南夏说起来更带劲了:“夫人当年出嫁的时候,大人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连三甲也未进。尤夫人家是当地的富商,虽然大家都说商不如士,但好歹也差不多,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如今薛大人点了探花,又被当今圣人宠爱,进宫都是家常便饭。这样尤氏的门第对薛大人来说,可就完全配不上了。”
岂止是配不上,说出去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一场笑话。
“我看薛大人也不怎么喜欢尤夫人,这些年由着夫人独占着内院,应该只是担忧休妻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南夏道,有点促狭的看着谢姝:“所以姑娘完全不用担心。我看姑娘这个样貌,入主薛府是早晚的事。”
谢姝震惊起来,急忙呵止了南夏:“这话可说不得。”
南夏笑她:“怎么,还害羞了不成?”
不知怎么解释内情的谢姝只好闭了嘴,南夏又道:“姑娘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谢姝望着门外随风摇动的树枝道:“上巳节。”
上巳节,俗称女儿节。每年这个时候,她母亲便会带她出门好好玩一天,直到月升初上,花灯笼罩整个京都。
可今年的上巳节注定不会与去年的一样。
南夏并没有注意到她有些落寞的神情,接着道:“今日可不止是上巳节,今日还是尤夫人妹妹尤小娘子及笄的日子。”
谢姝淡淡的应了一声,尤小娘子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多少关系。
“今日大人与夫人都要去薛府,姑娘可要跟着去?”南夏问道。
谢姝有些犹豫,这在南夏眼里便成了铁证:“姑娘若去,我替姑娘去跟夫人禀报,夫人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善待姑娘的样子,想必是不会拒绝姑娘的。”
谢姝还没有说话,南夏便出去了,不大会就回来,兴致勃勃的说尤夫人允了,还准许谢姝跟在她身旁。
尤夫人愿意带她同去的原因是什么谢姝并不知道,她明明知道谢姝对她家大人有着“非分之想”,还丝毫不防备,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
尤夫人处来请的女侍还是东春,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东春对谢姝明显客气了许多。只嘱咐了些必要要带的物件,出府的时辰,便离开了。
简单梳洗下便到了时辰,谢姝和南夏到了中门口,早有车马在那里等着了。谢姝上了尤氏的马车,马车里燃着香,尤氏坐在里间,中间隔了一条锦帘子。
谢姝往外间旁边一坐,阖起眼睛来也不看尤氏,坐在一旁的东春呵斥她:“怎么不向夫人行礼?”
谢姝抬眼瞧她:“夫人在哪呢?”
内间扑簌作响,锦帘子被挂起来了,尤氏坐在里面,手上捧着一本书,见状眼睛也未抬,只是道:“罢了,莫要难为她。”
谢姝看清了,尤氏手上捧着的是一本女则。
她想起了南夏的话,暗暗觉得好笑。尤氏是商贾之女,却如此推崇女德之道,岂不是让人觉得好笑吗?
“姑娘近些日子里习书,可看过女则?”尤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