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其丛用力扯出淡淡一笑,面目狰狞:“姑娘慧智过人,难道不明白,谣言这东西,根本无法自证,无论你如何圆说,别有用心之人总能找到你言辞中的漏洞继续攻击你。”
杜朝和折断了伸进窗户的一枝藤蔓,嘴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神笃定,胸有成竹
“谁说不是呢?所以啊,我们不造谣,我们讲证据摆事实。”
杨其丛瞥见杜朝和嘴角那一丝嘲讽,突然间便很有信心,或许这一次,他也能报仇了。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方手巾,还有一叠信纸。
旧物重现,他辛酸地闭上了眼睛
将东西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是她们当年用以污蔑我的证据。后来她们多次想方设法要夺回去,皆不得逞。若当初,我将这些东西还给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一场火灾了?”
杜朝和没法回答,贪婪跟恶毒如影相随,一旦贪欲滋生并大于能力,人往往会不择手段去得到,得不到便摧毁,得到了又怕失去,还是会摧毁。
默了良久,杜朝和才道:“你用正常人的心态是无法揣度出恶意的。你当时选择保留证据,不过是为了证清名,你没错,错的是做恶的人。”
杨其丛无声地哭了,这四年来,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煎熬
他被世人唾弃,他被亲朋辱骂,说他竟勾搭妻妹有辱家门,连累家族中的兄弟姐妹说亲艰难
及至后面父亲被贬谪,家中起火,他被烧伤至残,一连串的祸事,世人不追究凶手,只说是他品行下流的报应。
他虽然救下了母亲,却仍不被家族接纳,被赶到庄子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杜朝和的人找到他,只怕这世间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活着。
是的,他还活着
既活着,为了报仇雪耻,他忍辱负重苟活了这些年
他攥紧拳头:“杜姑娘,这场仗,你一定要赢。”
杜朝和笑了笑,眼中闪过必胜的光芒:“你放心吧,我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定不能输。”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若明日需要你出面,你介不介意?”
杨其丛无所谓一笑:“有何介意,何须介意,这些年,我该介意的事情很多,并不包括我能否现于人前这件事。”
“我被害成这样,该羞愧该躲于人后该见不得人的人,不是我。”
杜朝和很惊讶,他刚刚那愧疚难当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怨念极深。
杨其丛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那般,苦笑了声:“我只是怪自己连累了家人。”
杜朝和不禁感叹,这也是一个心中柔软有大义的人啊,幸好没娶了柳泉杜家的姑娘,那样的人家配不上他
两人又商议了些明早的安排,眼见时间已晚,杜朝和便提出了告辞
在杜朝和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杨其丛突然又问了句:“杜姑娘,为何是我?”
杜朝和不明所以
杨其丛将话问明白:“你找到我是因为我是澄清这场谣言风波的关键人物,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不必将我推荐给九爷。”
杜朝和听明白了,他在问,世人眼中并不出众的他,为何会被她高看,并介绍给砚九爷这位谪仙一样的人物。
“天机弩!”
杜朝和只说了这一个名字,杨其丛便明白了。
行年二十五的杨其丛,四年前同沈时砚同一场科考,沈时砚中了状元,他是末榜同进士,且名次偏后。
放榜当日,柳泉街杜家的嫡长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晚饭都无心情吃。
一个月后,杨其丛的父亲,吏部督给事中突然犯错,被褫夺了职位贬谪回乡,过几天,柳泉杜姑娘过府安慰杨家伯母,却在杨其丛书房现自己妹妹的手帕,当下心神俱裂,伤心跑回了家,之后便是牵扯不清的“解释再解释以及不听我不听”的戏码,直到一场大火将杨家烧了个殆尽,终于两家退了亲。
所有人只当杨其丛才学一般,前程一般,却不知杨其丛的才学在另外一处,他是个兵刃行家,擅长制作各式精良兵器利刃。
夷族人狡诈多端,精于骑射,不论是雪地还是沙地,他们在马背上都如履平地,兼且他们长得人高马大,与他们近身战斗,实在是胜少败多,损失惨重。
改变这一局面扭转形势的,便是杨其丛暗中送来的几十把天机弩,瞄得准射程远劲儿足,甚至可穿夷族将领的护心甲
便是靠着这些天机弩,夷族损失了好几名骁勇将领,北疆战场的形势迅好转,并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彻底将夷族驱赶至北疆荒漠以北,外公估计,十年甚至二十年内,夷族人不敢再进犯大齐北疆。
杜朝和郑重地面向杨其丛:“我很感激你,北疆的将领士兵以及百姓们,都很感激你,你帮了大忙,是大功臣。”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过去的?”说起这个,杨其丛很是冷静
杜朝和看见他的手臂青筋在跳动,他在克制
杜朝和明白他在怕什么,大齐王朝,从上到下奢侈糜烂鱼肉百姓掏空军饷灾银大兴土木民不聊生,好几外城池爆了动乱,若让人知道他有次凡能力,他只怕从此难得平静,甚至无法安生。
杜朝和默了默,很认真地道:“从天机弩出现在北疆的那一刻起,我便悄悄查找制作者,我很早便知道你是天机弩的制作者。”
“这些年,有不少人也在查找天机弩的制作者,都被我干拢了方向,他们查不到你的身上。”
言下之意,这么多年,我若是对你不利,早便下手了,况且若不是我暗中保护了你,你能不能有命在还是两说。
又是一阵沉默:“若我跟在砚九爷身边,他能护得住我吗?”
杜朝和轻摇摇头:“不确定,我只能确定,我相信他,相信他会尽他所能去护住你,至于结果,成功还是成仁,谁又能预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