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早餐出来,易磐坐上那台白色摩托车,跟在后面的汤取不由有些吃惊:“今天怎么不是小电驴?”
“没电了。”易磐回答得言简意赅。
等他坐上后座,问:“去哪?”
汤取沉默了下,才说:“去上次那家饭店。”
整个暑假他们就只去过一家称得上饭店的地方,其他都只能叫馆子。他一说,易磐顿时就反应过来,问:“去那儿做什么?”
汤取没回答,而是叮嘱道:“待会儿到了那儿,你在外面等我就行,我自己进去。”
他这话显然还有隐情,但易磐只默默地开车,没再多问。
然而等到停在饭店门口,他却没听汤取的,直接跟在后面就进了大门。
汤取没办法。这地方他能来,没道理易磐不能来,只好随他便了。
这个点,饭店还没有食客上门,大厅里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打扫收拾。
汤取跟收银台的人简单说了来意,对方打电话给经理说明情况,挂上电话后请他们到靠窗的一个四人位先坐下。
饭店经理在二楼,过了一会儿才下来,见到汤取时不由愣了一下。
之前陪梁宝香过来预定升学宴席位,汤取见过这位李经理。对方那时候十分热情,还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他们提供主持人服务。
这次见到他,对方虽然收敛了笑容,但态度还算客气,打过招呼之后就问候道:“快开学了吧?没记错的话,是北京的学校?”
汤取点了点头,心领了对方的好意,但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想看一下上次升学宴的账单。”
话音落下,旁边的易磐看了他一眼。
那视线如有实质,但汤取直接忽略了。
李经理愣了愣,面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掩饰了,道:“当然可以,流水明细当天就打印出来了。稍等,我收在二楼办公室,这就让人拿下来。”
说着,他打开一直戴在身上的对讲机,和另一端的人吩咐了几句。
交代完后,他望向汤取,眼神十分复杂。
“我没想到会是你过来。尾款本来应该在当天宴会结束后就支付的,但那天出了那种事,你们小孩子家的也做不了主……后来,也是打听到你们父母回了家,这才上门去催。”
汤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谢谢。”
不一会儿就有个服务生拿着个信封过来,李经理接过,打开确认之后,递给汤取,说:“其实我前两天拿给你妈妈看过,但她只说当天的礼金全被收缴了,掏不出钱,也不说具体什么时候能付……我还以为这笔单子要走法律程序,没想到你今天来了。”
汤取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继续说:“谢谢。”
那天搞出那么一场闹剧,铁定影响了饭店的生意和口碑。没有第二天就登门催款,而是等到做家长的从看守所被放出来,人家已经足够厚道有良心了。
汤取把账单展开,扫过上面的菜品和酒水明细,落到最后的尾款数目上。
那是个对他而言相当巨大的金额。
汤取轻轻捏着账单一角的手指不由蜷缩,喉咙也干哑发紧。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说话,手腕却被横过来的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汤取错愕:“怎么?”
易磐的声音有点凉:“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些话要说,麻烦请等一等。”
话是对李经理说的,对方愣了一瞬,点头道:“好,当然可以。”
易磐站起身,连带着被他抓住手腕的汤取也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被他牵着离开了座位。
没有客人,一路畅行无阻,易磐把他带到了上次那条走廊的尽头。
今天的时间还早,上午的阳光斜斜地从玻璃窗透进来,两人依旧是面对面而立,这相似的情形,仿佛时光仍然停留在那一天。
那回想起来依然会令汤取隐隐羞耻和痛苦的一天。
易磐皱眉注视着他几秒,问:“你想把账还了?”
原本只打算一个人进来悄无声息地把账还掉,现在额外多了一项跟人解释的工作,汤取也不恼。
比起还钱这件事本身,衍生出来的麻烦简直称不上麻烦。
至于为什么要让易磐陪着他来,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易磐好歹是那个奇葩家庭的一份子,不是么?
汤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含笑问:“不还的话,难道还能赖掉?”
“就算要还,也轮不到你。”易磐神情微冷,“当初订酒席的不是你,收礼金的也不是你。谁张罗的这一摊子烂事,就由谁来负责。”
汤取面露苦笑,反问:“你觉得他们会负责吗?”
易磐目光一顿,道:“他们要是想赖,饭店的人会走法律程序,到时候不管是打官司还是罚款判刑,都随便他们。”
认识这么久,汤取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堪称任性、几乎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话来,不由有些伤感又有些心酸。
他垂眼沉默地看了会儿地板,最后抬头看着易磐,说:“当初决定办升学宴,我没反对,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也有我的原因。”
易磐冷静地问:“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骗得自己都相信了?”
汤取被噎了一下,目光不善地瞪着他,说:“那我能怎么办呢?”
“别出头,别管,就行了。”易磐道,“你不可能活成所有人都满意的模样,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怎么能不管?”汤取心情倦怠疲惫。
易磐和易振华原本就关系平平,所以才可以说得这么洒脱。可梁宝香和汤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老话说父债子偿,不管是亲情伦理上,还是法律角度,梁宝香做的事,都不能说汤取可以完完全全摆脱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