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磐并不像易振华所说的那样每天在外面鬼混不着家,最近一段日子反而几乎天天回家,堵在家里不让易振华出门。
只是汤取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
从隔着门板断断续续传进来的争吵声辨认,似乎是易振华偷了易磐的什么东西不愿还,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汤取并没有兴趣寻根究底。
他不止一次听到梁宝香对易振华吐槽易磐一看就长得凶,脾气不好,在家里闹就算了,以后在外面惹事可怎么办。
易振华恨恨道:“没出息的玩意,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能乖乖听话,在学校考个好成绩?像你家汤取,多让人省心。偏偏这小兔崽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不是他妈死了,真想塞回肚子里重造。”
梁宝香得意地说:“那是,我家汤取,从小就没怎么让我操心,这么些年来数不清多少人羡慕我生了个好儿子。没办法,基因好。”
汤取并不介意成为梁宝香的谈资,但她知道汤取其实打心底不喜欢听这些,所以一直都只在外面炫耀而已。
汤取也确实没怎么让她费心。
他成长得太自觉、太优秀,所以十多年的求学生涯并没有太多需要母亲正式出面的场合。
母亲这个人、这个身份的存在,证明他不是彻底的孤儿就足够了。其他的,他也不奢望太多。
体育馆那次后,汤取过了两天才见到易磐。
那是在小区楼下的一排店面门口,每次放学汤取都要从这边过。
拐角有一家手机维修店,顺带回收和转卖二手机。
夏夜的傍晚,这家店的店招四个字亮着两个,透明玻璃柜摆在卷闸门下方,有人坐在柜台后正在修手机,头顶上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
门外摆着一张折叠桌,上面放着电磁炉和锅铲,让整家店面都透露着一股劣质和油腻。
柜台前的椅子里坐着个斜挎腰包的中年妇女,这时正就着店里透出的光线,低头拿针线缝着什么。
很快,她缝好了手里的衣服,回头放到柜台上,对里面的人说:“好了,下次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五分钟不到的小事。每天敞着个领口像什么话,看起来不像学生,倒像个古惑仔。”
里面那人放下手里的活,拿走那件衣服,站起来,套到黑色体恤外面,扣扣子的时候,正好与店外的汤取对上了目光。
汤取露出个笑容,问:“放学了,你怎么不回家?”
易磐没搭理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穿上校服后,对中年妇女道:“谢谢宋姨。”
那个叫宋姨的女人看了看汤取,客气地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眼易磐,见他已经坐回原位继续闷头干活了,就又转过头来对汤取笑着问:“放学了啊,要不要坐坐?”
“不了。”汤取礼貌地回道,“还得回家写作业。”
这个小区很有些年头了,路两边停满了车,路上时不时能看到丢弃的垃圾,路灯也坏了好几盏。
汤取走在夏日飘荡着大垃圾桶臭味的、昏暗的路上,突然有点理解了易磐。
就像他不想成为别人眼里因为没有父亲就缺少男子气概的小孩,易磐或许也不希望遇到任何事情,哪怕针尖那样小的事,提醒他没有妈妈。
房地产这行,从来不缺吃瓜群众。
正经事无人问津,一有八卦的苗头就蜂拥打听。
朋友圈招实习生的消息一发出去,汤取的手机信息就爆了。
一小撮人是正经来咨询具体情况的,另一撮人则问他是不是准备出来单干,做销售代理?开渠道中介公司?
剩下的则是调侃他不愧是销冠大忙人,竟然要另外招个实习生来分担工作。
甚至还有同行借机来问有没有客户推荐的,佣金可以平分。
汤取客气地表示有机会再合作。
就连远在上海的陈言都借着第二天的午休时间打电话过来,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开你们公司的实习证明吗?包食宿吗?交不交社保?”
汤取不客气地怼他:“问这么详细,要辞职来给我打杂了吗?”
陈言忍不住笑了,说:“我倒是想,可惜我这种高尖精人才,注定要留在一线城市为资本家做牛做马了。”
汤取好奇:“那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
陈言“唉”了一声,声音发苦:“我这不是昨天和同事聚餐,闲来无事聊起你在招实习生么,谁知道隔壁部门有个人就说,她老家恰好在你们那,有个学弟正好也在找工作……”
汤取表示佩服,说他:“你是漏勺吗?什么都往外说。”
陈言理亏,尬笑道:“我这不是社畜之间的场面话嘛,人家都那么说了,我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走个形式问问你咯。”
汤取倒没有拒绝:“先把资料发过来吧,我请公司内勤帮忙看下。至于具体情况,符合条件的话,我到时直接和对方联系。”
“好嘞。”陈言一口应下,又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没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上吧?”
不知道易磐该不该被算进乱七八糟的人行列,汤取答:“没有,我挺好的,每天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陈言捧场道:“行,等哪天哥哥我有空去当面瞧瞧,看你到底在过什么神仙日子。”
两人又插科打诨聊了十多分钟,最后陈言答应尽快催同事把简历发过来,这才挂断了电话。
趁着下午打购房合同的机会,汤取到后台办公室找内勤张瑶问了问员工自己招实习生的事。
张瑶查了会儿公司制度,又打电话咨询其他项目的内勤,才告诉他:“别的项目都没有先例,不过公司制度也并没有禁止这个。你自己招实习生,负责好他的工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