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洛宸明白他的意思,“有人故意用箱子当掩饰,想遮盖掉自己行凶的痕迹。要知道,信件箱一经封存,十五年后才会被再度启封。这么长时间。足够尸体白骨化了。”
周淮屿接道:“这也就说明,凶手很清楚学校的工作安排,他知道这个地方不会被轻易挖掘。”
“没错,很大概率凶手是学校里的人。”纪洛宸颔首。
“苏泱,让你查的失踪人口记录调来了吗?”他转头问道。
“老大,都在这儿了。”苏泱将照片一字排开,姜乐悠跟着快速检索,“如果将筛选条件设定为临南一中的在读男学生,就只有这几个人了。”她指着屏幕道。
“没办法再精简范围了吗?”
“…恐怕得靠淮屿哥出马了。”姜乐悠道。
“好。”周淮屿答应的很快也很坚定,让人莫名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所有人又将目光投向周淮屿,从苏泱拿出疑似人员照片起,他就再也没有抬起过头,以求不被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
他面前的画板上,已经勾勒出一些单独的五官。比起当初在学校拿头骨练手,周淮屿这次更熟练了。
回忆暂歇,周淮屿继续调整手中的泥塑。与以往雕塑课上的作品不同,他现在所做的,是还原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人们常说,伟大的艺术家会为作品注入灵魂,画像师又何尝不是如此。?
过早被料峭春风吹落枝头的树叶,被迫中断的青春年华,来不及实现的少年心愿。
一切过往。皆被掩埋在一捧捧沉默的黄土之下了。
泥塑渐趋成型,周淮屿慢慢放下了手。端详眼前的这张脸。
眉骨偏高。眼角微垂。鼻梁直挺。哪怕在还原的过程中他已有预感,在真正完成后仍感到讶异——这是一张他曾画过的、十分熟悉的脸。
“李臻,死亡时十七岁,父亲李华刚,母亲秦春霞,生前就读于临南第一高级中学,高三学生。”依然是苏泱在念资料,不同的是,失踪的字眼被替换为了死亡。
窗外天色微明,苏泱道:“李臻为人孤僻,在学校时没什么朋友。基本是独来独往。他学习成绩优异,还参加了数学奥赛班,高二的时候拿过一个省级奖项,学校是想培养他继续走竞赛保送道路的。”
“有没有人和他有过节。”纪洛宸问。
苏泱意会,“这个没发现。”他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补充道:“李臻虽然不合群,但应该没人会刻意为难他。根据他登记的实际居住地址,李臻一直住在这个叫周思礼的学校老师家里。我查了一下,周思礼当年是数学组组长,前几年升任副校长了。”
“这个周思礼是李臻什么人,他爸不是李华刚吗?”老裴不解道。
他话音刚落,姜乐悠小跑着从门外来了,“老大,李华刚到了。”她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到。”纪洛宸起身。看向来人。不过两日未见,李华刚竟然平添数分老态,原本挺直的脊背都佝偻了。
“纪探长,谢谢您通知我……通知我儿子的消息。”李华刚嘴唇翕动,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眼泪已不自觉地淌下。
姜乐悠有些不忍看,沈知黎拍拍她,主动上前领路,“李院长,请跟我来吧。只不过,您可能需要做些心理准备。”她说的委婉,其他几人目送李华刚渐远的背影,心下又沉重了几分。
一个人想要生存在这天地间,需要多大的空间呢。不过尺寸方圆的一个格子间,容纳得下一条命。
能承载得了未亡人无尽的思念与悔恨吗?
看着伏案痛哭的李华刚,周淮屿喉间微哽。纪洛宸默默搂了把他的肩,知道他是想起了许意多。
“小臻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打小儿就聪明,成绩好,不要我们多操心。”良久,李华刚才勉强平复了心情,重新开口道。
纪洛宸:“李院长,容我一问,李臻是你的儿子,为什么常年借住在周思礼家里?”
“周思礼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臻在他那儿,我放心。”
“这是什么意思?”苏泱和姜乐悠面面相觑。
李华刚的背更弯了,似是被某种愧疚感压得抬不起头。“我爱人走得早,小臻又太像她,我……我没办法这样生活下去。小臻五岁时,正好学校动员青年教师去对口帮扶的山区小学支教,我报名了。”
沉默蔓延开。李华刚继续说:“我去了三年。这期间小臻就跟着他奶奶过。临走时,我拜托周思礼多照看他们。”
“那后来呢?”纪洛宸问。
“后来……我妈病危,我紧赶慢赶地回来,也只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家里,只剩下我和小臻两个人了。”
“但这次你依然没有留下,哪怕李臻非常需要你这个父亲。对吗?”周淮屿淡淡道。
“…是,我又走了。”
姜乐悠忍不住了,质问道:“你就没想过你儿子要怎么办吗?他当时应该只有八岁吧。”
李华刚痛苦地闭上眼,“我不配当父亲。”
李华刚离开了,他留下的那些话却令众人心头久久无法平息。
“生而不养,怎么会有这种爸啊?!”姜乐悠气得要死。“放着老人小孩不管,自己一挥手走了。人都没了又回头来吊念——早干嘛去了?怪不得他要找淮屿哥画像,他连一张李臻十七岁时的照片都没有。”
苏泱连忙给她倒了杯茶,“你消消气,这世上不负责任的父母多的是。升学要考试,生孩子可不用。”想起自己负责联系的那两个走失儿童家庭。他唏嘘道:“也许就是为了弥补对李臻的亏欠吧,他才辞职不教书去孤儿院当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