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洛宸!!!”
枯枝上的鸟雀被惊起一片,扑簌簌地掠过天空。这一声破空的呐喊仿佛用尽了周淮屿全身的力道,在昏暗的天色里,他的目光灼灼如火,仿佛盛着不肯落下的一轮骄阳。
而回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喊声嘈杂,脚步纷乱,可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
那个身影,仿佛除此之外的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几乎是在用全身的力道来锁住眼皮本能的运动了,仿佛只要一个眨眼,一个恍神,对面那个他甘愿为之粉碎理想、背叛警徽,以自身相威胁方才勉强留住的身影,就会倏地消失不见。
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地睁大双眼,甚至连眼底都因这执着爆出了红色的蛛网,光还是开始消散了。对面的那人大抵是先倦了,他噙着最后一抹淡淡的笑阖上了眼。太阳落下地平线。陷入一场永久的安眠。
“纪洛宸,”他听见风送来他的声音,又或者这声音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的掌心落下一团轻飘飘的风筝线。
赵季寒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周淮屿的身体划出飘逸的弧,飘动的白色衬衣像一片雪花,轻轻地落下,随即被吞没在黑暗里。
他身后的廖景程轰然坠地,匕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犹带着新鲜的血痕。
人群静止了一瞬,然后待命的警察和医护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只剩刑警队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谁——”赵季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然而下一秒,他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纪洛宸的肩膀仿佛一刹之间落满大雪。
他黯然垂落着的枪口,正飘出袅袅的青烟。
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刺鼻,监控器的波形忽高忽低,红蓝的警灯救护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直到担架床消失在手术室的大门之后,赵季寒才勉勉强强地回过神。
门前的等待区挤满了人。除了被留下清理现场和疏散群众的以外,整个刑侦大队的人几乎在这里集齐。周淮屿画功卓绝又待人亲切,来分局后捎带着把火爆脾气的杜大队长都变得温和不少,此刻虽早已过了下班的点,却没有人愿意离去。
最角落里的长椅上,纪洛宸孤零零坐着,像一块失了魂的石头。
“纪洛宸,怎么回事?”赵季寒的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我只听说是人质劫持案。怎么会是周老师……”
“——你还有脸问!”纪洛宸没有出声,倒是苏泱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甚至带出长椅刺耳的一声响。“这么大一个同伙在外面都没发现,市局到底在干什么?!”
“苏泱!”
“那你让他说,他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沈知黎的提醒没有任何效果,若非顾忌着这是医院,苏泱怕是已经在咆哮:“我们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不清楚吗!但凡能拖延点时间,老大也不至于……”
像是被戳中最痛苦的回忆,纪洛宸的肩膀猛地一抖。
潮水般的目光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赵季寒感觉自己成了人形的活靶,被不加掩饰的敌意狠狠刺穿。
苏泱铁青着脸,身后似乎有千军万马正严阵以待。
如果他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秒就要迎来被踏碎的结局。
怎么每次揽的都是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赵季寒苦笑。
“都干什么呢!”谈局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红了眼眶的姜乐悠。她一望便知气氛不对,皱眉低声道:“都给我回去坐下,这里是医院!”
像是被沉沉的黑云压在头顶,等待区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笼着散不开的愁郁。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倏然熄灭,所有人都焦急地望向那扇门。
姜乐悠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只有纪洛宸依然坐在角落,他微微偏过头,又像是害怕似地收回视线。
门开了。几个医护推着病床迅速进了icu,众人只来得及瞥见周淮屿氧气面罩下苍白的脸。
“医生,他…”
“左肺上翼贯穿伤导致张力性气胸,血管神经损伤,失血性休克。总的来说还算幸运,没有伤到心脏,但肺部的创口很大。我们已经进行了清创止血。也实施了肺裂伤修补术。但这只是暂时的控制,仍存在复发的可能,需要留在icu观察。”
姜乐悠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摘下眼镜,轻轻叹了口气:“也就是说,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接下来一周都是危险期。家属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纪洛宸把头深深埋进手掌,发出一声沙哑的呜咽。
“都回去休息吧。”时针已跨过九点,谈局率先起身开口,“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周淮屿,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都回去吧,我和纪洛宸留下,明天苏泱和姜乐悠来换班。”
没有人动作。
“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犯罪分子可不休假,你们也不想等周淮屿醒来还有别的案子要操心吧。”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站起身,然后一双又一双手带着无法言说的情绪拍过纪洛宸的肩头。等待区很快又空空荡荡,赵季寒最后一个站起身:“谈局,您也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纪队。”
“你…”她有些迟疑地看向纪洛宸,对方并没有流露出反对的意思。
“……好吧。”
自动售货机发出滴滴的声响。赵季寒买了两罐可乐,坐在纪洛宸身边。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有啊,”纪洛宸从鼻孔喷出一声嗤笑,“如果贵局能从开始就把这伙人一网打尽。今天不会有任何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