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外国人送来一只人造小鸟,唱歌和夜莺一样好听。”
“夜莺就离开了皇宫,回到森林里去了。”男孩的声音顿了顿,仔细回想着后面的故事,“可是后来国王生病了,想要听夜莺唱歌。可是那只人造小鸟坏了,唱不了歌…”
“后来……”男孩的声音小了下去,有些害怕地看向周淮屿。
像是担心自己会因为忘记了后面的故事而受到惩罚。
但周淮屿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鼓励地看着他,并没有像他们在福利院犯错时那样突然变得严厉。
“前面的故事讲得很棒,”周淮屿带着赞赏的笑意,“后面的故事还能想起来吗?”
男孩咬着下唇摇摇头,努力地隐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我知道!”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举起了手,“阿水姐姐和我说过!后来……国王快病死的时候,回到森林的夜莺又飞了回来,为国王带来了歌声。”
女孩比前一个孩子要活泼不少,但她像是病着还没有痊愈,说话的时候夹杂着一些鼻音。“然后国王的病就好啦。国王想要报答夜莺,可是夜莺只想要回到森林里。”
“探长叔叔……我说对了吗……”讲完故事的女孩满眼写着期待,同时又带着些许害怕,仿佛在他们的世界里黑与白划分得明明白白,如果得不到表扬,那就是做错了事,会被关进小黑屋里面。
“你们讲的内容都对,”周淮屿点了点头,“但是你们都遗漏了一点。夜莺第一次离开皇宫的时候,国王的朝臣都说它忘恩负义。”
讲完故事的女孩懵懵懂懂,“忘恩负义是什么意思?”
“忘恩负义,指的是不知道感恩,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注意到好几个孩子的神色明显带上了慌张,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糟糕的经历,周淮屿话锋一转,“但故事里的夜莺并没有忘恩负义,是那些人在诋毁它。”
周淮屿站直了身体,目光认真地扫过每一张孩子的脸,“夜莺最开始来到皇宫的时候,它与国王是平等的。只是后来,国王和他的朝臣们都把夜莺当成了私人所有物,他们想要占有它,宣告所有权,这是错误的,是他们对不起夜莺。”
“他们把夜莺关在金丝笼里,想让它做一只被豢养的乖乖的小鸟。这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这样的行为才是罪大恶极,夜莺从来没有做错些什么。”
周淮屿的话语掷地有声,坐在那儿的孩子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但是他们脸上的恐惧消退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把走神的孩子们招呼回来,将一幅打印出来的画卷贴到黑板上。
“时间有些紧,只能给大家准备了这个,”周淮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这幅作品的名字叫《夜莺威胁着两个孩子》,是德国画家恩斯特创作的一幅拼贴画。”
“在这幅画里,你们看到了哪些内容呢?”
整个候审室里鸦雀无声,他们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一时还没有从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走出来,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探长叔叔想做些什么。
纪洛宸从侧门悄悄地绕进去,站在候审室的最后。
他听着周淮屿给那些孩子们讲故事,只觉得周淮屿简直是无所不能,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缓解这些孩子的诚惶诚恐,或者说,创伤后应激障碍。
在周淮屿几乎要以为是不是选错询问方式的时候,最后一排传来了怯生生的声音。
“画里……有两个落荒而逃的人。”
出声的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孩子,看起来是他们之间年纪最大的,她的声音很轻,周淮屿甚至不能确认是不是她说的话。
“还有吗?”周淮屿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夜莺怎么会吓到他们呢,它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只……”女孩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是在回答周淮屿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
“探长叔叔,她好像还拿着刀哎?”讲述完故事的那个小女孩回过神来,歪着头提问。
候审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毕竟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几岁的孩子,在他们眼里,能看到的顶多是造型古怪的房子和色彩鲜明的天空,能注意到画面里有只小鸟已然不易。
周淮屿看了一眼最后的女孩,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解,“我们可以看到,在这幅画里,拎着孩子的男人跑上了屋顶无法下来,而挥着刀的女孩正在往夜莺的方向跑。
但同时,女孩奔跑的方向也是远离房屋的方向。”
“那么,她手里的刀,到底是为了屠杀,还是为了防身?”
“真的是夜莺在威胁他们吗?”
周淮屿留下两个意味不明的问题,注意到站在最后的纪洛宸,摆了摆手让他过来帮忙。
纪洛宸接收到讯息,稍息立正做了一个接到命令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最前面去,表现得像一个乖巧的小队员等待上司接下来的指示。
孩子们面面相觑,在候审室里交头接耳,这是他们一如既往被训练着的事,即使讨论也不敢太大声。
还没等他们的小脑瓜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看见那位探长叔叔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十几罐色彩不同的颜料,而新来的那位高个子探长正在将颜料分发给他们。
周淮屿往黑板上重新贴了一张a3大小的白纸。“听你们的小赵老师说,你们在福利院也会有美术课,大家做过手工画吗?”
那些孩子停下了窃窃私语,看着周淮屿的动作茫然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