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屿想起了另一件事,“黄闻声说他得到的情报直接点出了邹强是幕后黑手之一,情报来源他不能说,但绝对可靠。现在看来,应该也是黄秋意告诉他的。”
与接受了巨大信息量后无比震惊的其他人不同,黄闻声全程沉静端坐,默默注视着黄秋意的所有举动。
“黄队太惨了,家里一堆乌遭事,亏他还能这么冷静。”苏泱感慨道,“我这张乌鸦嘴,当初就不该说黄队会情场职场双双失意,眼瞅着一半应验了啊。黄沐风和曹广军被抓,难保他不受影响。又得照顾姐姐,唉。”
“你说得对,他是太冷静了一点。”纪洛宸冷不丁接了一句,给苏泱接懵了。
周淮屿和他想到了一处,“黄闻声说谎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却只给出了邹强和邹文凯的名字。他在配合黄秋意的计划。”
曹雪仍在哭泣,她的骄傲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踩碎,她习惯性地扑向黄闻声的怀中,期待着能收到一份安慰。可这一次,黄闻声无声而坚定地推开了她。急转直下的事态令人唏嘘不已,谈局忽然收到了外面传来的请示,她沉默半晌,叹息道:“让他们进来吧。”
海晏厅的门开了,所有人闻声望去,陆千帆推着轮椅上虚弱的陆定缓缓走来。
轮椅滚轮经过柔软的地毯,近乎无声,曹广军却如闻响鼓,他死死看着逐渐靠近的陆定,再也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中。
偌大的宴会厅,几百人在场,陆定看也不看他们。他只是与曹广军久久对视,用嘶哑到变了调的嗓音问他,“为什么?”
追逐真相的人们愿意为了一个答案倾其所有,可残酷的真相往往比谎言更锋利。
自己半生的悲剧竟然是最信任的好兄弟一手造就,陆定无论如何不愿意轻易接受这个结果。他必须当面问上一句,为什么。
陆千帆担忧地望着父亲悄然染上花白的发,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对于陆定的打击之大。
宴会厅静得可怕,就连曹雪都收了声,紧抿着唇看句陆定。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显然是匆忙赶来。她的眼神不确定地在陆定周身打转。毕竟眼前这个形销骨立、老态毕露的男人,与她印象中风度翩然的陆叔叔相差甚远。
面对黄秋意的咄咄逼问,曹广军尚能保持镇定。然而此刻质问他的人是陆定,在跌坐下后,他甚至没有敢再次抬头与陆定对视。
他心中有愧,有人却无所畏惧。
“还需要问吗?当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黄秋意冷眼旁观,打破了僵局。
“你就没有怀疑过吗?卧底任务的保密级别那么高,谁能有这个权限知道你的身份?”她用枪随手敲了敲黄沐风的太阳穴,又用右手一指曹广军,“越亲近的人才越清楚你的弱点,绑架你妻女的计划,正是你的这位好兄弟一手策划的哦。”
虚假的外皮被扯下,暴露出里层经年未愈的伤疤,那是盘桓在陆定心头十八年的痛楚。
黄秋意随口几句说出了更为骇人的真相,“当初我已经怀了曹雪,黄沐风不想这个孩子也像秋声似的没名没份,急着找个有能力的女婿。权势动人心,陆定,你的案子,就是曹广军递给黄沐风的投名状。你的牺牲,成就了他一路高升的青云梯。”陆定沉默不语,他定定地看着曹广军,仿若第一次看清这位挚友。
“多可笑呀。黄沐风。”黄秋意继续说,“你一门心思想要个儿子,名正言顺归在你名下。可惜我怀秋声的时候自己都还懵懵懂懂,发现得太晚,他只能担着个私生子的名头。你不死心,又寄望于曹雪——偏生是个女孩儿。真是老天有眼,不让你如愿!”
黄闻声不知何时站到了母亲身前,第一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喊道:“妈,别做傻事。为这个人渣,不值得。”
黄秋意的眼圈飞快地红了,她仰起头,憋回最后一口亲情,“别这么喊我!”又用一个眼神吓退了同样蠢蠢欲动的曹雪。她冷漠道:“你们两个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永远别那样喊我。”
“你不用抱有侥幸心理。”她的话语如尖刀凌迟着曹雪的心,“我知道郑逸辰不是良配。不阻拦你们订婚,那是因为我不在乎。曹广军也清楚,但左右你不是他亲闺女,订个婚而已,还能迷惑住陆定,很划算的买卖。”
曹雪如坠冰窟,她不可置信地踉跄着扑到黄秋意脚边。语无伦次:“爸爸妈妈很爱我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对。还有小舅。秋声!我是家里的小公主,对不对?对不对?!”
啪一一
放下手,黄秋意深深注视着她,“少天真了。”茫然地捂着脸颊回望,曹雪的脸庞上泪痕未干。“哪个真心爱护女儿的父母会放任她迷恋舅舅?做了十八年的美梦,你是时候该醒了。”
“大好仕途葬送在我手里,是不是觉得心有不甘?”黄秋意不再理睬瘫软在地的曹雪,转而嘲讽起曹广军,“我比你更不甘心!因为你,我的人生成了彻头彻尾的错误。当年你为了和我结婚,狠心抛弃女友,可曾想到今日的结局?”
“……我早就后悔了。”曹广军抬起头,曾经加诸于身的荣光随着真相的揭露离他而去,他麻木地重复了一遍,“我的理想,我期待的人生,全部陷入了错位的循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会踏上这条路。”
“这是你的报应。”黄秋意冷冷地说,“你活该付出这些代价。”
“是啊,我活该。”他自嘲地笑了。“我原以为你会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为我隐瞒一些。毕竟害你最深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