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她问出口,听雨已经放声大哭起来,只让她快进去。华羽衡只觉得脚下一软,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软弱到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只有此刻,她真的觉得害怕到懦弱。可脚下的步子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浑然不顾她的意愿,飞快地冲进听雨指的房间。
“谁……?”
一个字刚出口,男人不断辗转着抵抗疼痛的身体便脱离了床榻,被拥进温暖的怀里,华羽衡紧紧抱着他,一边低下头亲在他苍白的唇上。
微微颤抖的胸口和手臂似乎让容温云安定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了一声深藏在心里的名字。
华羽衡只觉得心疼欲裂,无法停止地亲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不住地点头:“是,是我……温云,是我……”
怀里的人似乎是相信了,反手死死地抱住她,神情慢慢从难以置信变成了委屈,呜咽着唤了她两声,终于埋下脸去,伏进她怀里。
无声的眼泪落下来,一点点侵染了衣襟,落在血液里,钉进骨髓里。男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绕在她背上的手不停地锤落下来,分明已经虚弱地全然没有力道,却让她觉得撕心裂肺地痛。
华羽衡紧紧抱着他,柔声哄着,任由他发泄情绪。但怀里的人已经乱了呼吸,隆起许多的肚腹不断起伏,面色一时竟青白起来,她才不敢放任他哭下去。
“温云,温云……不哭了好不好……”
华羽衡轻声劝着,想要将他安置到床上替他诊脉,容温云却紧紧抱住了不松手,不管她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温云,不哭了……宝宝情况不太好,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死死扣在她颈边的手松了开来,华羽衡以为他平静下来了,便轻拍着他的脊背想让他躺下来,怀里的男人却毫无动静地窝着,竟是一时放下心来,昏睡了过去。
华羽衡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才伸手诊脉。自从她出事,他近两三个月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些时日来更是要避人耳目,担惊受怕,腹中的孩子的确情况很不好,但即使这个结果,也是他极力护着腹中的孩子才能做到的。
华风强行掳了一名大夫拘在这间小院里,药材和银针还算齐全,华羽衡勉强克制着手上的颤抖,静下心来替他扎针熬药。
幸好外面有她带来的十几个人加入,又已经有人奉命去调兵,华风进来回报了一趟,请她不必担心。
容温云虽然昏睡过去,痛楚却好似一点都不曾减轻,纵使她点了安神香也还是睡得不安稳,眼珠在闭合的眼皮下不断转动,额上不断渗出细汗,显是被不好的梦境困住了。
她舍不得他,却又不敢叫醒他免得他身上更难受,只得在他身边躺下,侧身将他拥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
“羽衡……疼……”
他的情况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却紧紧皱起眉来,无意识地张口唤痛,梦里的言语总是毫不遮掩,一声声低弱的声音让她揪紧了心,伸手覆在他腹上,轻轻地揉着:“乖,等一下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好不好……”
虽然明知不能实现,却还是一遍遍地哄着他,怀里的男人像是听到了,竟然真的就安静下来,一声也不再喊,只是偶尔在她怀里辗转着哼一声,贴得更紧一点。
华羽衡低下脸看他,不自知地红了眼眶,他怀着孩子,却轻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的重量,伏在她心口轻轻地呼吸着,似乎连这都是一件费力的事。
屋外似乎又出现了几个散乱着败退的北戎兵,金属碰撞的声音让男人不安地动了动,华羽衡伸手挡在他耳边,俯身轻轻地亲了亲他唇角:“别怕,没事的,我在这里……”
兵器的声音,女人的怒骂,甚至是听雨偶尔的惊呼,都若隐若现地传进来,她却恍若未闻,只是守着身边安安静静的男人。她的身边有这个叫她安心依恋的男人,外头的喧嚣甚至是打杀,便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
这样,竟也能达成奇异的协调。
一如她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竟也能够遇到世人眼里不够完美,却叫她动心动情的男人,并在别人的疑惑和嘲弄里安然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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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衡,唔……还要多少时候?”
虽然只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幽静的小院里,却还是添了两只角炉,华羽衡低下头来,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顺势环住了他:“再等等,应该快到了。”
窝在她怀里的人很顺从,两手环着她的腰,靠在她肩上,答应一句,就又专注地贴着她的脸轻蹭。好像这就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一般。
华羽衡心疼地不知该说什么,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要有多累多伤,才会这样栖息蜷缩,而她能做的,就只有紧紧地抱着他。
她想起那一日,院外混乱的状况没有持续多少时候,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临江道的官员来回报北戎军已完全被驱逐。
容温云还在昏睡的时候,听雨已经把他的状况告诉了她,然而看到他醒来,睁着眼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男人的眼里先是迷惑,既然便满是焦急,一如以往的温润,却丝毫没有光采,张开手臂摸索着记忆中的回到了他身边的妻主,她一时惊怔,竟然没有办法上前。
那种心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听到他带着怯意,带着期待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仿佛在耳边,又仿佛暌违已久。
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她的名字唤得这样软又这样沉,百转千回的惹她心喜心疼,她伸手他压进胸口,恨不能从此化作一个,再不让他受伤,再不要他难过。
想要更贴合,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衣物,都被扔到一旁,她翻身覆上那具身体,细细密密地吻过每一寸肌肤,把他的颤抖和喘息都紧紧拥在怀里,极重地把他纳入体内。
那一瞬间绷紧到极致的身体让她心疼欲裂,她不动,却也不许他退出来,就着这样的姿势压住他战栗的背脊牢牢按向自己。
两具身体,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只是被侧压在下方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着,在六月的天气里竟然凉得叫人心惊,华羽衡抱紧了他,强忍着心痛开始急切地动作,一边捧起了他的脸,印上那双失了焦点的眼睛:“温云,温云……”
身下的人满脸都是汗湿,却终于抬着手抱住她,暗哑的声音挣扎着要从喉间出来,争先恐后,临了反都堵成一团嘶声。
“啊……羽衡,呜、好难过……”
温热的液体落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时,她其实很疑惑。她哭了吗?
终于找到他的时候,他哭着闹着发泄,昏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甚至是刚刚,大夫说他的眼睛可能永远也好不了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会哭,可是那些水汽要凝起来又散下去,却怎么也不曾落下。只有此刻,她把这个男人按在胸口,却总也堵不住那样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她,忍不住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