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雁秋点了点头,叹道:“年纪大了,偶尔病一场也不奇怪,没事就好。我此番出来了了俗事,往后也再折腾不动了,当真要回地宫再不出了。不过,津亭,你身上那‘不成眠’的毒,若是来日寻着了解毒法子,倒可回地宫瞧瞧我死没,没死的话我也想看看。”
云清晓微微一顿。
“不成眠”?
先前南下赶路途中,夜宿破败客栈,他和应津亭同屋那晚,这家伙就特别矫情拗口地专门说过这三个字!
托应津亭的福,云清晓现在是风吹草动都格外敏锐。
封雁秋不清楚应津亭和云清晓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过多好奇应津亭为什么今晚会把云清晓带来。
——毕竟此前她除了托应津亭负责把石没羽这个人带来之外,其他内情其实是一概没提的,按理来说应津亭应当不是因为得知她和故人的纠葛、特意把云清晓带来给她一个“惊喜”吧?
但总之,云清晓被应津亭没有避讳地带来了,所以封雁秋提及应津亭身上的毒时,也没有特意避讳。
应津亭微微低头,回道:“好,有劳封前辈挂心。”
边回答边想要叹气,心想这下更难解释了,云清晓听到“不成眠”三个字就看向了他,显然是起了疑心。
毕竟客栈那天晚上他表现得那么诡异,云清晓印象不深刻、此时不起疑心才奇怪。
还有,他最好别让云清晓知道他曾经动过杀心,不然以目前的状况来瞧着,云清晓会觉得他放弃杀心是看在封前辈的渊源上……
小少爷心思活泛,除非说实话,不然只怕难忽悠。
早知如此,今晚就不带云清晓一起来了!
……
为封雁秋推轮椅的素衣女子是影卫阿二,她会在替封雁秋处理了石没羽的尸首、把封雁秋送回玉章山地宫后再出来。
封雁秋她们所在的船会等到岸边烟火停下后和其他船一起散开,悄无声息地横渡陵江。
而事情做完了的应津亭、本来就是被应津亭强行带过来的云清晓,以及阿六到阿九四个影卫,一同和来时一样没引起岸边其他人注意地回到了树林里。
应津亭和云清晓来时共骑的那匹马还被拴在树上,无聊地啃着树皮。
应津亭让影卫们“消失”,接着一脸和气地问云清晓:“等回去了,我帮你把暗器里的银针补上?”
云清晓站在马头跟前摸它的鬃毛,阴阳怪气地回答:“不敢劳烦陛下,等回了长陵归了家,臣自会请家中兄长帮忙。”
应津亭叹了声气,煞有介事地说:“你看,今夜这么隐秘的行动我最终都选择了带上你……”
云清晓冷哼了声。
应津亭微微一顿:“当然,也没事先跟你商量,你未必想来。”
云清晓轻啧了下。
应津亭只好再度补充:“好吧,的确,其实在去见封前辈之前,你就已经说了不想跟我一起去,那时候已经用不着我揣测你是否‘未必’想来了。”
然后他赶在云清晓做出新的表情或是发出新的嗤声之前,抓紧道:“但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相信我对你的坦诚,所以如果有什么疑问,你都可以直接问我,这么怪里怪气对你自己也不好,你觉得呢?”
云清晓觉得:“陛下,您现在的语气好得跟马上要杀人埋尸的凶手对受害人的临终关怀一般。”
应津亭:“……”
云清晓又抓了抓马的鬃毛,问应津亭:“陛下,咱们能回去了吗?”
应津亭轻叹:“真不想问我点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我说了,我不好奇我应付不了的事情。”云清晓一脸正色地说。
……至少也得等回了长陵,回了他自家的靖安侯府,有靠山了,到时候再好奇吧,云清晓默默想着。
他现在都怀疑应津亭指使过刺客杀他了——即便他最后没在那场刺杀里伤着吧,但的确有这么件事——然后还真大大咧咧在这深夜树林里和应津亭一对一谈心?
人家说说罢了,他要是当了真,那和疯了有什么区别,万一说着说着把人给惹急了,不顾后果直接把他真杀了怎么办?
虽然封雁秋实际上算是应津亭的师长,云清晓的亲娘桑榆晚是封雁秋的爱徒、能让她老人家头发白了都要亲手为她报仇,但云清晓顶多占个“长得幸好不像爹”的“优势”,封雁秋自己都不一定多稀罕他,今晚不过是乍见和故人相关的人所以有些感触罢了,应津亭还真不一定会顾虑这层故人关系。
就算应津亭十分敬重这位前辈所以的确会顾虑,那封雁秋也已经回了玉章山,应津亭做了什么,只要有心遮掩,封雁秋也无从得知啊,应津亭何必怕惹了师长不快?
反正在船上时云清晓就开始思索这些了,是有好好想过下了船要怎么面对应津亭的——
装没事人、态度和之前一样,那肯定不行,应津亭都不用想就知道不对劲,云二少爷再没心没肺也没那么“豁达”。
但态度太过也不行,云清晓不想试探应津亭对他的忍耐底线。
所以就成眼下这样了,阴阳怪气,但没那么招忌惮。
——他的脑子在这个晚上真是累死了,云清晓合理怀疑自己过去一整年都没这么辛苦过自己的脑子。
应津亭见云清晓拒绝好奇,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为“当下不用正面回答一些还在踌躇是否要如实解释的问题”松了口气,还是为“这会儿不说清楚那显而易见之后云清晓会疏远甚至排斥他”感到头疼。
远处陵江边烟火还在继续,就这阵仗实在是瞧不出秋城深陷“水患”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