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在二十二岁,桑榆晚出师,也离开了封雁秋的身边。
哪里乱,桑榆晚便去哪里治病疗伤救人,一身医毒之术最后“医”用得比“毒”多多了。
石没羽也出了师,比桑榆晚更加行踪莫测,但时不时会帮着桑榆晚和封雁秋跟彼此传传信送送东西,毕竟桑榆晚经常会横跨陵江,而封雁秋虽然不肯告诉两个徒弟缘由,但桑榆晚和石没羽都知道她不渡陵江。
两年后,桑榆晚找到封雁秋,当面跟她说她遇到了喜欢的人,想让师傅掌掌眼。
封雁秋得知桑榆晚喜欢那人叫云振庸时,感觉简直眼前一晕,寻思着这大宛就没有再能耐点的人家吗,怎么到了前线入得了眼的都和这靖安侯府有关系。
不过那时五十六岁的她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看待许多人和事都平和了不少,没有那么非此即彼的决绝了,而且桑榆晚毕竟是徒儿而非师妹……总而言之,封雁秋答应了桑榆晚把云振庸带到陵江以南来见一见。
那时云振庸已经袭了爵,而其父云松竹在十二年前、平德元年时就因旧疾复发辞世了,当时十四岁的云振庸就那么匆匆忙忙地在母亲任纤宜的帮扶下接手了父亲留下的靖节军。
云振庸思及父亲壮年辞世、独留母亲一人,所以本不打算成家,以免祸及家眷。但未曾想有朝一日遇到了桑榆晚,两人对彼此一见钟情,云振庸便飘飘然地想着如今天下太平、他好好活得长久便不会负了心上人……
和云振庸见了面,封雁秋差点没忍住气——这云振庸长得没挑好的遗传,竟是没几分像她师妹任纤宜,反倒和那云松竹极为相像。
虽然封雁秋和云松竹本人都没说过几句话,但封雁秋记恨对方抢了自己师妹记恨了几十年,实在是改不了了,看在桑榆晚的面子上才勉强没有当面对云振庸黑脸。
除此之外,其实云振庸倒也没什么毛病,封雁秋嘱咐桑榆晚不要对婆婆任纤宜提她的名字,便没再插手两人的婚事——分开太久了,到老了总觉得若是回到年轻时不会再那么伤人伤己,但毕竟回不去了,又固执本性不改,索性就将“错”就“错”下去吧,何必到老了再演一出师姐妹重逢呢,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次年初,桑榆晚和云振庸成了亲,年底的时候两人的长子云清寒就出生了。
又过了两三年,平德十七年时,年满六十的封雁秋决定回玉章山地宫——她想起来,当年她们的师傅就是在六十一岁离世的,那时她和任纤宜所经历过的苦痛,她不想再让自己的两个徒弟经历。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总之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她想回家去了,当年嘴硬丢下的那句不回玉章山,她决定食言。
封雁秋回避提及任纤宜这个师妹,所以连带着玉章山也未曾对两个徒弟提过,那年她只给桑榆晚和石没羽各自留了书信,说她想要隐居避世去,让二人若是可以便互相照拂,倒不用再关心她的去向。
封雁秋回了玉章山地宫,把封存的旧书典籍拿出来晾晒翻阅,没想到自己身体不错还挺能活,就这么着一个人在地宫待了五年。
平德二十二年初,一个五岁的小孩不知道怎么闯进了地宫,封雁秋方才得知人世间已大变——
平德皇帝元后陈氏的母族拥兵自重谋反,建立了颖国,她所在玉城成为了颖国的国都,陈家还把皇宫建在了玉章山前面。
她的得意门生桑榆晚和其夫云振庸均于几个月前殉城丧命,夫妇俩留下的两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岁,被送回了长陵靖安侯府其祖母襄宜郡主跟前。
意外闯进地宫的小孩名叫应津亭,是大宛皇室平德帝的九皇子,刚被送到颖国为质不久,被安排在最偏僻临山的殿宇居住。
颖国皇室陈家的子嗣刚成为皇子龙孙,对应津亭这个从前在长陵、他们见了面要行礼的九皇子格外不待见,故意晚上来找他麻烦不许他睡觉,那晚还差人往他屋子里放蛇,应津亭索性爬到了靠着后山的院墙上坐着。
结果太困了直接栽下了院墙,倒在了外面,听着院子里面嘻嘻哈哈的笑声,应津亭爬起来就胡乱走了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进了地宫——后来封雁秋看了下,是地宫入口的隐藏机关被落石砸过,凑巧把入口处打开了一点缝隙,若非应津亭当时年纪小又被折磨了一段日子消瘦不少,也没那么巧进得去。
封雁秋也没想到一别经年,再听到桑榆晚的消息时却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本意避世到自然死在地宫的她把应津亭送回住的地方,修好了地宫入口机关,然后离开玉章山、出了玉城,来到从前和两个徒弟久留过的一处城池。
当年她打定了主意入地宫避世,却又觉得还是该给徒弟们留个念想,便留下话让桑榆晚和石没羽若是有事,就把信件送到这座城池的某间当铺里。
可封雁秋回了玉章山后没再出来过,桑榆晚和石没羽送到当铺里的信件她也未曾取过,好在那当铺老板受她救命之恩,这点保存东西的小忙很愿意帮,待到封雁秋去取,便把一些未曾打开过的信件给了她。
封雁秋看完了信,拼凑出桑榆晚死前所经历之事,急火攻心,强撑着回到玉章山地宫后心脉大损,又恍惚间不慎拿错了药,以致从前轻功最盛的双腿从此不良于行。
“那年我都六十五了……让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家报仇,真是太不尊老了。”封雁秋苦中作乐地回忆,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