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搀扶着朱啸天,一直向北,沿着小巷,靠近寿佛楼后街。
本来,他该继续向东,经过贡院墙根街、芙蓉街、西更道街,回米饭铺去潜藏,但现在四处警笛乱响,不如暂时按兵不动,藏在小巷子的黑暗处,任由鬼子们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大哥,等鬼子消停了,我们再走。”
朱啸天闷哼了一声,左手捂着右肩,血腥气扑进陈宝祥的鼻子里。
“大哥,你受伤了?”
“到趵突泉的时候,一支鬼子的巡逻小队抓人,人群里有个女人呼喊救命,叫出了我的名字……”
“什么?什么样的女人?”
“天色太暗,看不太清,但听她的口音,是正宗的京片子。我冲过去刺杀鬼子的时候,她说了三个字,就是你的名字。”
陈宝祥刹那间想到了顾兰春,只有顾兰春,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才会想到向朱啸天求救。
“好,好。”
“我杀了十个鬼子,救了那些人,随即带着十颗狗头,去跟神枪会见面。”
朱啸天伤得很厉害,棉袍的右袖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陈宝祥撕下一条衣襟,扎在朱啸天的伤口上。
两人等了一阵,南面的警笛声不响了,就贴着小巷阴影,回到米饭铺。
“三弟,神枪会势大,要救四弟,只能想其它办法了!”
陈宝祥取出从柴房的暗格里,取出刀伤药,给朱啸天包扎伤口。
鬼子刺刀淬毒,伤口不易愈合。
去年陈宝祥特意去了趟四门塔,请那里的莲净大法师帮忙,配了独门秘药,专治鬼子的刺刀创伤。
这种药末敷贴上去,十天就好。
他把朱啸天安顿在柴房里,然后回北屋睡觉。
天亮时,他从噩梦里醒来,浑身大汗淋漓。
他梦见满地都是鬼子的狗头,但济南的城里城外,乌压压的,全都是鬼子的战车。
鬼子不但占了济南,还占了整个华夏,所有百姓,都在鬼子的刺刀压迫之下,做牛做马,水火倒悬。
陈宝祥望着渐渐亮起来的东窗,暗自庆幸:“只是个梦,幸好只是个梦,中国不能亡,济南不能倒!”
他想到了营救吴一笑的办法,那就是铭新池的冯爷。
济南江湖分为数派,冯爷是江湖人,但是个例外,不属于任何门派。
他是个和事佬,但同时也是最不讲情面的人。
“谁不给我老冯面子,就是一个字——死。张长官、韩长官、八方面军、土匪、鬼子……都一样。在我老冯这里,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就一个字——死!”
这是冯爷天天挂在嘴边的话,他的根子是在上海滩青帮。
谁敢在济南动他,沪上立刻打电话过来,血债血偿,绝不含糊。
如果找到冯爷,他开口话,神枪会就得照办。
当下,唯一令陈宝祥不甘心的是,吴一笑做的事,实在让大家心寒。
他悄悄起床,先去跟朱啸天商量。
“好,去找冯爷吧!”
朱啸天从口袋里取出两根金条,放在陈宝祥手上。
过去,朱啸天名震山东,只要开口,冯爷肯定给面子。
如今,物是人非,他从关外回来,济南早就换了大旗。所以,要找冯爷,不能红口白牙干说,得让人家看到诚意。
陈宝祥立刻换了长袍,拎着食盒,奔铭新池而来。
铭新池是济南城最豪华的澡堂,南来北往的各路大佬到了济南,都得光顾铭新池,在这里洗尘解乏,浑身焕然一新。
陈宝祥到了冯爷住的一楼北角,向门口值班的年轻人打招呼,然后报上了朱啸天的名号。
年轻人进去禀报,很快就把陈宝祥带进去。
冯爷刚刚起床,正在窗前逗弄画眉鸟。
看到进来的不是朱啸天,而是陈宝祥,一张黑脸立刻耷拉下来。
陈宝祥没有废话,直接掏出金条,放在桌上。
“冯爷,我大哥朱啸天从关外回来,一直惦记冯爷,特让我来送礼。”
冯爷转过身,高大的身材把窗子里的亮光几乎全部挡住。
“朱老大回来,怎么不过来洗澡喝茶?都是江湖兄弟,他有事就说,送什么礼呀,太见外了!”
陈宝祥说明来意,冯爷一口答应:“神枪会那边的朋友我都认识,我一句话,人就回你的米饭铺。放心吧,告诉朱老大,有空过来洗澡。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济南这地方,能来找我老冯的,就是认我这块招牌,给我面子,我得对得起江湖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