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质问落地,小孩呼地坐直,摊开双手摆在眼前,盯着小小的手掌心,嘴角渐渐扬起,恨意划过,下一刻,他居然并拢五指抠向自己的眼睛!
他根本不知道痛,双手齐齐抠挖额头上的血眼,鲜红的血滴滴坠落,顺着脸延到肚子上,腿上,岩石上,到最后酸与满脸红血,血泪交加。
随风不忍再看下去,挪开视线问,“看他这样子,多半也不想要那几双眼睛,也是很悲情了,都修成人形了还扔不掉这糟心玩意儿。”
“万物修炼成人形,或多或少都会保留本体特点,道行高的可以施法掩盖,其他的只能随缘。”
头一次,兰槐说话的语气不再冷淡,话语间若有似无带了点同情。
随风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酸与发泄完了,大约是终于接受了眼睛挖不掉的事实,重新用黑布裹住额头,倚在岩石上不动了。
照理说山顶出现怪象人应该避之不及,结果当晚又上来几个人,来的是几个壮汉,有一个就是老阿婆家儿子,虽然瞧着年轻些,可那张黝黑的脸实在很好认。
酸与躲在石头后面不敢露面,几个壮汉见山顶没有特殊之处便下了山,随风心脏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要是这帮人看见了酸与,被其灭口怎么办?
他刚把心脏放回去,兰槐又向虚空打了道紫光,天光大亮,几个小孩上山了,他的心脏又回到了嗓子眼儿。
在某些时候,小胆子往往比成年人大,比如这个时候,几个瞧着十一二岁的孩子吭哧吭哧爬上山顶,没有和那帮壮汉般看看就走,而是绕着石头走,边走边哭石头坏了。
酸与被人发现了,他背靠岩石,惊恐地望着眼前这几个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的孩子,连连摇头,“你们下去,下去!”
晚了,几个孩子被吓得迈不动腿。
约莫是这几日都没有人闯上来,他便没有裹黑布,几个孩子双眼瞪圆,和他额头上的三双眼睛猛然对上,红眼珠咕噜咕噜转动不停。
酸与迅速扯过岩石上的黑布盖住头,无助道:“你们快下去啊!”
几个小孩拔腿就跑,沿着几代人挖出来的山路踉跄下山,一路嚎啕大哭,接下来的结局可想而知。
死。
与酸与对视者,必被内心恐惧之事杀死,阿婆说这几个小孩回家后大喊山顶有妖孽,不久就死了,一个是被密林老狼叼走,一个自己跳河自杀,一个被父母打死,如今想来,被狼叼走那位应该是本就怕狼,跳河的怕河,至于被父母活活打死的,确实有孩子怕父母胜过万物。
此事发生后山顶安然无恙了好几日,这几日并非没有人上山,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江氏。
江氏拎着食盒上山,蹲下取出食盒里的白面馒头和肉包子,温声道:“你还在啊,我不知道你是哪家孩子,前些日子听我夫君说在这儿遇到个孩子,孤孤单单的,我便来给你送点吃的,别和父母闹脾气了,快些回去。”
岩石后躲着的酸与咬着嘴唇不说话。
江氏又是温柔一笑,“若是往日我不会来催你回家去,只是这几日山下有小孩无没了,许多人怪到了你身上,你再不走会被抓的。”
“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害怕而已,不过平白无故怪到一个孩子身上我觉得不对,你拿着这些吃的下山去,就没有人抓得到你了。”
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随风似乎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愚善也不是好事。
“你们这里的人信奉神,理应知道世间有精怪异兽作乱,山顶发生这种怪事这江氏还敢上山,不知道是善良还是笨。”
“兴许她以为作乱的是妖怪,但不是酸与。”
兰槐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氏极有可能是几日前从丈夫口中得知山顶有个瞧着不愿意下山的孩子,恰好此时村里传言山上有妖怪,凡人捉妖,天方夜谭。
江氏为人良善,自己老年得女对孩子最为爱护,自是怕村里人不分是非找不到妖怪便拿孩子顶罪。
随风道:“江氏若是知道她善心救的孩子之后杀了那么多人,也不知会如何。”
闻言,兰槐眸色也跟着深沉了几分。
江氏走后,酸与吃了馒头和包子,却没有下山,随风心想,酸与大约是刚化形对人间不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执着地认为下山会伤害到更多人。
次日县令便领着一堆人上山,带头的是老阿婆的儿子,他浑身贴满不知道在哪里寻来的符咒,被官兵一脚踹上了山顶,他在山顶逡巡一圈后就揪着酸与的脖子将人拎了出来。
县令道:“你找了半天只找到个孩子?”
阿婆儿子道:”县令若是不信,自己去找一找便是。”
县令撇撇嘴,他哪里敢找,这可是妖怪,可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妖法杀人呢?
他回身望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官兵,上山之前夸下海口定会铲除妖孽,若是不带一个人回去,必然交不了差。
他扭头踹了脚地上跪着的酸与,嚷道:“小子,头上的黑布拉开。”
酸与抬手,不仅没有解开黑布反而捂得更紧。
县令也不恼,凑近酸与的脸一看,脸色陡然大变,“他就是妖孽!他就是!这黑布就是封印,解开他就要杀人了!快快快来人,架火烧死他!”
一旁的随风被县令夸张的演技无语到,“他要是在我们那里,绝对能拿影帝。”
小白也啐了一口,“昏官,虽然那些人确实是酸与误伤的,但他这做法确实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