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和脚步,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贺羽的童年,有一小半时间都是在乡下度过的。
身边的长辈只有父亲,还时常出差,只能让她暂时住在村子里属于祖父的旧宅。
最初,小女孩其实是不太合群的。
并不是她不喜欢和同龄人们一块,只是她身体不好,跑快了就爱摔跤,摔伤了膝盖和掌心总是会哭,看到草间树干上的毛毛虫又会怕的尖叫,偏偏平日无事时说话就细声细气,一闹起来就听不见了。
总之,和村里那些野惯了的孩子格格不入,他们也嫌她拖后腿,打心里不太爱和她一块玩。
贺羽也不去和大人告状,只是独自在院子里打发漫长的夏日光阴。
小舅舅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似乎和她一样,时间多到不知道该用在哪里,总是会在她独处时出现,耐心的听她说话,带她离开村落,去山上,去河川,去荒野,去所有她一时兴起想去的地方。
他……或者它,有的时候会变成巨大的白蛇,将贺羽背在背上,陡峭的山崖,只有延伸出去的树冠相接的悬崖石缝,它都如履平地。
有常识的人会立刻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小舅舅并不是人类。
可四五岁的,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也忙于工作,没人教导常识的孩子,就只会拍着手喊好厉害。
那段时间,贺羽觉着世界上没有比小舅舅更好的人了,一本正经说要嫁给他,跟他永远在一起。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跟最喜欢最重要的人,就是要结婚。
小舅舅沉默许久,似乎并不当这是孩子气的傻话,反而道:“等你长大,就会喜欢上和你更接近的人,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贺羽以为他说的是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屁孩,她掐腰,气哼哼的说永远不可能,随后便数落起那些孩子有多讨人厌。
但小孩子心性没有多记仇,更多的还是抱怨自己太过孱弱,才没法跟上小伙伴们的脚步。
在听过她的烦恼之后,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白嫩的手指:“你也更健康也更敏弱,像我一样?”
“这很容易,只要你愿意变得更像我,只是凡事皆有代价……”
之后他说清楚代价了吗,似乎是说了,但贺羽没在意,她还是想要。
她被咬了一口。
伤口很小,就在指尖上,不到半日就痊愈没有了痕迹。
她的听觉和触觉从这以后变得格外敏锐,跟其他孩子在一块的时候,她总是能一下子找到草坑里的野兔,捉迷藏的时候也能将躲在最隐秘处的孩子都拎出来。
是从此之后,那些孩子们才逐渐喜欢跟她一起玩的。
这时,贺羽还不知道,这些过人的长处本就是代价,会在很难维持寂静无声的一个又一个长夜里,带给她持续的困扰她。
而不管是贺家大宅,还是县城中左邻右舍都已经陆续搬离的家里,永远是那么安静,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转眼又是暑假。
县城在动荡年代之后,经济发展不仅仅是停滞不前,甚至在倒退,连游乐园都因为少子化而停运多年。
贺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到过高楼大厦和过山车。
她突发奇想要登高,可整个白山环抱的范围都没有高耸的建筑。
山顶是够高的,可贺羽虽然不算是个乖孩子,却在有着明令规定的地方执拗又守成规:爸爸说她在乡下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不能进深山,尤其不能触碰那象征蛮荒与凶险的,作为分界线的山脊。
而这自然也难不倒小舅舅,它带她去了尚未全部修建完毕便已废弃的风力发电厂。
居高临下,风吹过头发,将原野村落和炊烟尽收眼底的感觉实在太好。
贺羽心心念念想去第二次。
但这次她却没让小舅舅带她去。
她已经认识路了,而且之前留意过,有几架风车下方的员工专用通道没有挂锁,随便谁都上得去。
最重要的是,她先前说起这件事,其他小孩都不信,于是她夸下海口,要领着他们去长见识。
当然,也有孩子犹豫,因为长辈说荒村附近总是闹妖怪,有僵尸会抓小孩吃。
但还是想去玩的孩子更多。
贺家村的人,世代都有古蛇神庇护,从来没见过妖怪,没必要害怕。
这两次去乡下时间隔了几个月,去的时候,因为一踮脚就能看到高耸的风车做路标,方向大差不差,还能寻到路,回来时却很难辨认方向了。
换季之后杂草拔高了许多,在比视线更高的长草之中,凭着记忆寻找根本看不见的村落,属实很困难。
偏巧夏季多雨,黄昏时分阴云密布,黑暗比平日降临更早。
有孩子开始慌了。
贺羽却莫名的有底气。
只要是她独自一人,想找小舅舅的时候,他总是会在。
虽然她知道自己今日是做错了,但小舅舅从来不责备她的,说不定还会替她善后……
所以她拍着胸脯说要自己去探探路,将其他小孩甩开,随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但在开口喊人之前,贺羽听到了一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