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流露出明显的迟疑,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不过,仅限于与郑司丞一案相关的事务……”
他突然想起,自己到这诡务司来当“临时工”,还没和对方讨论过待遇问题。
但昨天一日,从朝食到“廊下食”,诡务司从未将他当外人看待,一切待遇都和司内吏员相同。屈突宜更是有问必答,从不藏私——李好问对诡务司的印象分,满分100分他能打85。
如果待遇可以,李好问觉得他会将诡务司纳入职业发展规划。不过,司丞那个职务免谈——他自己也觉得太夸张了。
正在这时,章平匆匆赶到机要室:“长安县叶帅来了,说是有与郑司丞一案相关的重要消息。”
诡务司正堂东偏厅里,李好问再次见到了长安县不良帅叶小楼。
今日叶小楼似乎心情不错,见到李好问不再抱有那样明显的敌意了。他双臂环抱,下巴扬得高高的,显得十分得意,扫视李好问的眼神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李好问略感意外,就听叶小楼开口向屈突宜打招呼:“屈主簿!”
就在昨天,叶小楼还曾误认李好问是新任诡务司司丞,与诡务司对话时总是阴阳怪气地先招呼“李司丞”。
从今天看来,叶小楼大概已从长安县尉裴兴怀那里得知实情:屈突宜在言语中从未正式奉李好问为上官,吏部那边也没有任何关于诡务司的正式任命。之前都是误会——叶小楼不再认为李好问借助宗室身份轻易谋取高官厚禄,敌意自然也就淡了。
屈突宜面颊肌肉一跳,眼中神色依旧春风和煦,微笑着问:“没想到昨日刚请叶帅查证屏风来历,这么快就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了?”
“这……”
叶小楼被噎得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头,诚实地说回答:“昨日才刚接手的任务,不良人们查到的属实还不多。但是今日最新的报纸给了些提示。”
他伸手抽出一份别在腰间的报纸,递给屈突宜。
一直候在偏厅角落的卓来也像是想起什么,飞快将手中还剩的半个蒸饼咀嚼吞下,也从袖中取出一份报纸递给李好问:“郎君,你看,这是今天新出的报纸,我见和郑司丞家的案子有关,就买了一份。”
李好问随手接过,扫了一眼报头,知道是上次专门出号外报道“杀人屏风案”的那家《长安消息》。
他伸指一摸,读出那上头标题写的是:“诡务奇案恐是因爱生变,杀人屏风实为定情信物”。
报道的是一个颇为狗血的故事:
诡务司已故司丞郑兴朋曾与平康坊倚云楼的凤魁楚听莲一见如故。凤魁有意,司丞有情,两人便订下终身之约。
那幅《美人剑器行》屏风,便是楚凤魁赠给郑兴朋的定情之物。
但问题是,郑兴朋这人有妻有子。七个月前,郑兴朋做主,将妻子和膝下两个儿子全部送回原籍益州,郑兴朋独自一人留在京中生活,但却不同意休妻。
楚凤魁见郑司丞无法给她名分,心思便淡了。她本就是色艺双绝,轰动平康坊的美人,身边从不缺乏裙下之臣,于是楚凤魁华丽转身,远离渣男——那些肯在倚云楼为她一掷千金的王孙公子们难道不香吗?
郑兴朋人虽然渣,却顾念旧情,无法割舍楚凤魁,并且将屏风上楚娘子的画像,当成了她本人,日夜对坐呼唤,想要凭借一腔精诚,将楚凤魁从画像中唤出,永远陪伴于自己身畔。
但当郑兴朋真的唤醒屏风上的楚凤魁时,对方却并不认得他,挺剑便刺,直接来了一个抹脖子——谁让屏风上绘制的凤魁正持剑起舞呢?
这个故事固然离奇,但是结论与长安县的相同:前诡务司司丞郑兴朋,是被屏风杀死的。
李好问专心“读”报的时候,屈突宜已飞快地将小报上的狗血故事读完,脸色颇为晦暗,显然是不愿相信郑兴朋私德有亏,离奇地死在这件事上。他将报纸顺手递给坐在下首的章平,后者接过来,扫了两眼,便大声惊呼道:“不能,不能,郑司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屈突宜却镇定开口道:“也不全是无稽之谈,其中一些内容是真的。”
“半年多前,郑司丞托人将夫人与幼子送归益州娘家。”
李好问听着眉心一跳:那岂不就是渣男实锤了?
作为郑家一墙之隔的紧邻,他完全没有隔壁住了个渣男的印象。但只要他在脑海里略一回想“七个月前郑兴朋将妻儿送走的场景”,就觉得脑袋一阵抽痛,连忙伸手,奋力揉着额角。
他对“时间跳跃”这种能力还不得其法,更别提昨晚又经历了“甲类”案卷的“打击”,远未恢复。此刻并不是他不想穿去七个月前看看,而是实在力有不逮。
叶小楼和屈突宜都未留意李好问的异常,屈突宜继续回想,道:“那道屏风我也听郑司丞说起过,确实是夫人回乡之前,郑宅里添置的。”
听见屈突宜这么说,叶小楼颔首附和——他昨日带着长安县的不良人初步寻找关于屏风的线索,去西市查问了几间最出名的屏风作坊和商铺。
其中一间作坊的伙计对不良人们描述的屏风有些印象,但是不敢确定。
“他们说是那作坊里做好的绘屏师傅杭知古受人委托所画,画完立即交给买主。除了杭师傅之外,没人亲眼看见那屏风最终绘成什么样,因此不敢确定。”
“但是据那伙计说,杭知古绘屏时,郑司丞曾经带一名女客来到铺子里,杭师傅应当就是将她的容貌绘在了屏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