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同大小的长方形抽屉表面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平整,一枚枚整齐排列,紧密相连。李好问仰首看去,只觉得眼前是一整片连续堆积的蜂窝,向高处不断延展,直到极高处的天花板。
他被这面庞大的“抽屉墙”所震撼,心中既好奇又有点不安,仿佛这些整齐排列的抽屉拥有强烈的秩序感,向他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这时,屈突宜缓步上前,为李好问做起示范——
他以手轻触正中一个表面被涂成朱红色的抽屉,那抽屉便向外弹开:“这里盛放的,便是诡务司的司印。”
朱红色的抽屉两侧各有两个扁平的抽屉,屈突宜一一打开:“笔、墨、纸、砚——”
“砚”旁还有一枚瘦高的柜门,屈突宜将其打开,露出里面金属制成的龙头。
“这里通向诡务司中的水井,从龙头里打出的水,既可饮用,也可用于书写。”
另一侧对称的也是瘦高的柜门,门内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胡饼——
“这里储备有干粮,通常储备量是可以供一个人食用一个月。特殊时期这里会储备供一个人食用一年的干粮。每一旬会有专人过来查看、更换……嗯,今天上午章主事应当是已经检查过了,换上了新鲜的食物。”
说着,屈突宜又将手伸向这面“抽屉墙”最左面一道极其狭长的柜门。这柜门顶天立地,却只有一掌来宽。屈突宜飞快地将其打开,露出里面的装备:“梯子。”
李好问:原来如此。
“除了刚才那几个抽屉和柜子,余下便都存放着敝司的重要文件。那边一排四个,分别贴着‘天地玄黄’字样的,是本司各种法器的详细记录;而相邻四个贴着‘甲乙丙丁’字样的,则按照重要等级存放着敝司自始建以来经手大小案件的案卷……”
李好问听了忙道:“我不是贵司中人,肯定不会窥看贵司的机密卷宗。”
屈突宜闻言笑道:“李郎君想看也无妨。不过,这间机要室里还存储着一些,李郎君可以随意观看的文件,它们不属于敝司,而是前人遗留的物品。”
“前人?”
李好问心中已有相应猜测。
“林嫱林大学士留给后人的笔记。”屈突宜像是印证猜测般连连点头,伸手指着墙上一整排扁扁的抽屉,“因为林大学士的笔记重要且难解,所以山人李泌尽量收集了来,保存在此处。
“她留下的笔记按年代归集,都保存在这里。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笔记只有她刚刚入宫,成为武皇女官的最初那几年记下的……”
李好问心头一阵兴奋:“我都可以阅读?”
“当然,可以!”屈突宜微笑应允。
说着,屈突宜自去标有“甲乙丙丁”的那四只抽屉里翻找,取出几叠案卷,放置在陶案上。“这些是敝司郑司丞遇害之前三个月内敝司处理过的所有案件,都是敝人和章主事整理的。若是李郎君有兴趣,不妨看看。”
李好问一挑眉,马上想起,自己在长安县时就曾经提出过:应当查阅案发前数月内郑兴朋处理过的案件,寻找线索,检查其死因是否与这些案件有关——屈突宜这是在给自己破案创造条件啊。
“这其中有一件‘甲’字号的案件,可能比较危险,郎君查阅时请尽量小心。”
李好问:危险?案卷还能怎么危险?
“另外,天色不早,”屈突宜看看机要室外西斜的日头,“郎君看完请尽早归家,莫要忘了夜禁。”
长安城中各坊会在日落时敲起更鼓,更鼓一停,各坊坊门关闭。到那时,就算想回家也回不去了。
李好问谢过屈突宜的提醒,目送这位主簿的身影消失在诡务司重重廨舍之中。
他转过身,机要室的铜门在他背后自动轧轧关闭,但那八盏油灯依旧将室内映得有如白昼。
李好问最急切想看的,当然是穿越前辈林嫱留下的笔记。他从那一排扁平的抽屉中选择了位置最低的那一个,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叠用丝带束着的纸笺,扫视一眼——
很好!纸张空白,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林嫱是武皇执政时的大学士,从她的时代到现在大中二年,已过了一百五十多年。
她记笔记所用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看起来相当陈旧,但上面空无一字。
面对完全空白的纸笺,李好问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诡务司机要室门上的机关已经教会了他:阅读并不全总是要靠视觉。
大概这诡务司为了保存林嫱记录下的秘密,为这些笔记做了一层封印,普通人看去就只是白纸一张,而他……对了,刚才屈突宜没有提醒这一点,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李好问的能力,因此觉得无须提醒。
李好问伸手,指肚小心翼翼地触碰手中那张已经泛黄的陈旧素笺。
“垂拱二年三月廿日……”
这竟是林嫱在垂拱二年记录的笔记。
他继续伸手触摸,同时口中轻声读出他“读到”的内容:“欢迎查收穿越福利……”
欢迎查收穿越福利?
李好问险些惊呼出声:一百五十年前的穿越前辈,竟然预见了会有后来者阅读她的笔记,并提前写下了欢迎词?
他心头莫名震动,赶紧伸指继续“阅读”。这一次他读出了完整的句子:“欢迎查收穿越福利,林小嫱!”
这是……
“这真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时空——我曾无数次在书本上读到它,但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会来到这里。
“适应了几天之后,我察觉自身和这个世界的规则,都发生了一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