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问出于好奇心,曾向这位学姐认真请教过一次,至今印象依旧很深:
一弹指大约相当于七秒;
一炷香则相当于五分钟;
刚才他和屈突宜在“这边”待了六个弹指,也就是半分多钟,现在则要连续待满五分钟,面对人面怪鸟和这么多被那怪鸟召来的乌鸦。
李好问见到墙头上的群鸦同时振翅,向这边飞来,忍不住问:“不能提前回去吗?”
屈突宜在旁微笑答道:“不能……”
话音未落,群鸦已经扑至,转眼便是一场混战——
叶小楼刚才曾短暂流露惧色,也曾因为李好问的一声“卧槽”直接趴倒,沾了一身的灰土尘埃,但此刻他双手持卧他那柄长长的障刀,向急速冲来的鸦群奋力挥去。顷刻间他身周已是鸦尸体满地,鸦血四溅。但敌不过对手数量太多,叶小楼头上脸上开始出现或深或浅的抓痕,其中不少都见了血。
屈突宜手持火把,左右挥舞。避火乃是鸟雀天性,屈突宜那里,群鸦的攻击相对较弱。但饶是如此,屈突宜头脸上也立见血痕。
背对着叶小楼和屈突宜两人的李好问遭受的攻击最少,只需赶开几只漏网之鸦——但他始终都能感受到来自高处的注视,这让他感觉自己才是留给时乾兽的美味大餐。
“还剩三十个弹指。”屈突宜突然报时,“各位,我们的目的可是击杀那只时乾兽!仅仅自保是不够的。”
就听叶小楼喘着粗气回答:“才……才过了这么点时间?”
人在应激状态下可能会放大对时间的感知——李好问很理解叶小楼的心情,在如此诡异的环境里激战一分半钟,对叶小楼来说,一定就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
这一炷香,大概会是他们此生最难熬的一炷香。
就在这时,李好问忽听前方一个声音道:“好问,快回家来!”
这声音端庄而温柔,正是母亲崔真。
李好问一回头,果然见到崔真打开了自家院门——他们来时就是停在李宅门前,距门口只有一步之遥。
李好问敏捷至极,一个箭步蹿入自家院中,同时高声道:“两位,快进院暂避。”
屈突宜与叶小楼连忙入内,李好问立即奋力关上院门。两扇门板上“咚咚”之声不绝,想是那些发了疯似的群鸦纷纷撞在门板上。
屈突宜进院时没扔掉手中的火把,此刻见到院中的景象,顿时叹息一声。
李好问自己也傻了——这还是我家吗?
只见他家院落中,歪倒着具尸身,这些人都穿着号衣,像是官军,却用手中所持的兵器互斫而死,就死在院中。前院地面上则洒着不少铜钱珠宝,绢匹绸缎。
但现在不是感慨或恐惧的时候——他刚关上院门,墙头上开始就出现成片成片红色的眼珠。那只时乾兽不知在何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似乎在驱动群鸦继续攻击。
李好问仗着地形熟悉,赶紧打开他家前院东附的房门,将屈突宜和叶小楼迎进来。门内同样躺着一具尸体,但李好问已经顾不上了,赶在群鸦冲入房门之前奋力将门关上。
一时间无人开口,室内只有他们三人在一番剧烈战斗之后如牛般喘气的声音。
“还剩二十个弹指!”
屈突宜借着火把的光线,看了看手中那枚“法器”。
“咱们现如今究竟是在哪个年代?”
李好问叶小楼两人同时发问。
就听诡务司主簿朗声答道:“这里是建中四年。”
李好问马上反应过来:“泾原兵变!”
“正是!”屈突宜微笑点头回应,颏下山羊胡子微翘。
闻言叶小楼整个人都傻了。
泾原兵变,是发生在六七十年前的往事啊!
李好问作为今日事件的完整亲历者,已将真相拼出个大概:敦义坊中出现了极具攻击性的时乾兽,屈突宜便用那件倒计时法器将他们连人带妖都传送到了建中四年,发生泾原兵变后长安城中破败的街坊内。
这么做的目的是避免时乾兽在人口众多的敦义坊内发难,伤及无辜——相当于设置了一个时间意义上的“隔离区”。
第一次传送只有六个弹指,是因为屈突宜的目的只是将那只妖物送来。
然后他们返回去搬救兵,搬来了非常能打的长安县不良帅叶小楼。
如果只有一只妖物,也许他们已经顺利将其击毙。但这只时乾兽借助天时地利,召唤来了这许多乌鸦做帮手……屈突宜原计划在一炷香之内解决妖兽的,现在他们连自保都困难。
“十七个弹指!”
屈突宜异常坚定地道:“必须想办法解决掉妖物!否则后患无穷。”
李好问心想也是:如果他们在六十多年前留下这只时乾兽,谁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鸟雀扑击门窗的声音已经停止。窗外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叶小楼避开倒在地面上的死尸,用手指戳破窗纸,向外面看了一眼,口中喃喃地道:“奇怪,乌鸦都不见了。”
李好问与屈突宜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那时乾兽不是只知一味强攻的怪物,而是狡诈多智、讲究策略的妖物。撤去群鸦,恐怕是要诱骗他们出去,便于伏击。
“十五个弹指!”
屈突宜继续倒数。
李好问突然道:“我先出去,把那妖物引出来。”
这不是一时热血上头的决定——至此李好问已非常确定,时乾兽的目标就是自己。不干掉那妖物他势必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