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这么算对吗?
程老师,麻烦你了。
程老师,谢谢。
程老师,再见。
程之珩从一开始的受之有愧到习以为常,如果正常发展下去,他会做她一辈子的程老师,一辈子的“长辈”。
程之珩站在窗户前,盯着窗帘上的纤维发呆,思绪却逐渐飘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再做程老师的呢?
他抬手打开点窗户,风灌进来,带着盛夏的灼热。
好像也是从这样的一个夜晚开始的吧。
高考出分之后,他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去露营。
他们学气象的,常去气象塔,在野外生存已经算是基础技能,但这对在题海里打转三年的高中生们来说显然意义非常。
想象中要有繁星、有凉风、有茂密的草坪和静谧的湖泊。可现实是多云、暑气、蛰伏的蚊虫和湿漉漉的泥泞。
驱蚊水像接力棒一样在众人手中传递着,喷头一刻不停。
周子璇看着光秃秃的天空埋怨说运气怎么这么不好,连个日落都看不着。齐照说谁让你选日子不看天气预报的。
“哥,你怎么不提醒我们!”周子璇抓紧机会甩锅。
程之珩抬头看了看天空堆积的云层,淡淡道:“能看到日落。”
“真的吗?”齐照毫不掩饰怀疑,“看着不像。”
顾思宁嫌弃道:“你看什么?又看不懂。”
“看不懂也看,就看。”
顾思宁没继续跟他斗嘴,她今天罕见地穿了条裙子,这会儿正忙着挠腿上的蚊子包,周子璇见状自告奋勇地去给她买药膏。
齐照溜达完一圈回来,见她这样又开始嘲笑,说她小脑萎缩,穿得像皮削炸了的甘蔗。
“你才像甘蔗!”
“又细又长,你比较像。”
“你少来。”
“你看你的裙子,像不像甘蔗被啃了一圈。”
顾思宁深呼吸几下,认真地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甘蔗了。”
“实话不让人说啊?”齐照说得眉飞色舞,他忽然注意到什么,凑近她的脸,“诶,你是不是还化妆了?天哪,你的眉毛是灰色的,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他的声音太大,程之珩本能地看向顾思宁,视线掠过眉毛的同时,也恰巧撞上了她胆怯的眼神。
这一眼仿佛是催化剂,顾思宁忽而涨红了脸,转过眼,几乎是咆哮的:“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甘蔗了!”
言罢,头也不回地跑开。
齐照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嘴里喃喃着:“我也没再说了啊。”
周子璇还没回来,齐照将人惹恼不敢再凑近招惹,最后只能程之珩追上去。
天色已然擦黑,顾思宁没跑远,选了个枝繁叶茂的树,蹲在树影里,掩面哭泣着。
程之珩悄悄地躲在一边,并不上前打搅,只远远看着确保她安全。
少女的抽泣像扎进心口的注射器,扎得他又酸又涨。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热心肠,会追过来也只是出于妹妹的情分,可听到她哭的时候,他觉得好烦。
不是烦她,是他想以后还是不要她哭了。
哭泣没持续多久,顾思宁抹了把泪,随手捡了块石头,低头在泥土里猛刨,嘴里念叨着“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没刨半指深,她便换个方向,又重复继续。
心头的烦躁戛然而止,程之珩越听越觉得好笑。
她保持开朗的法子似乎就是让情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这么挖了几个坑之后,顾思宁仿佛下定决心。
她站起来,微风吹动裙摆,影子落在地面上像一朵云。
那朵云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上来时的路,回到那个开阔的草坪。
天空上的阴霾如预料般散开,太阳早已下山,留下暗蓝色的光芒。
周子璇已经回来,手忙脚乱地尝试着生火烤肉。
齐照扬着张贱兮兮的笑脸,眼底虽有歉意,但嘴上却不饶人:“哟,卸妆啦?”
顾思宁没废话,她弯腰半撩起裙子,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齐照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出,吃痛差点跪下,“顾思宁,你发的什么神经?”
“我想了又想,明明就是你嘴贱。你冒犯了我,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继续冒犯,所以,我现在就要报复回来。”顾思宁看着他道,“而你,马上跟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