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陆川苦笑,“以前我们总笑你掉钱眼子里去了,如今才知没钱寸步难行,甚至连你在意的人也护不住。
我不是怕你的心上人死了我也不会留在这,你知道续着小游离的命一日要多少银两吗?凭着二位姑娘根本负担不起,我只有留下来帮衬一二。”
“如今我来了。”苏词饮酒太猛,觉得喉口有些微辣,“你可以走了。”
“苏世子。”陆川似是嘲讽地说了句,“养尊处优的你能做什麽?这里不是长安,没有那样多附庸风雅之辈,你的字画或许还不如一担柴火值钱。”
“不会我可以学。”苏词瞧了陆川一眼,淡淡道,“我可以抚琴。”
陆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得眼前的人了:“你说你的琴音只与识得雅乐弦音之人听。”
是啊,是啊,我的琴音只抚给听得懂的人,即便在长安为庶民的那一年,苏词也从未妥协过。
我啊,是真的很喜欢雅乐,高山流水遇知音也,又怎麽能够用来谋利取乐?苏词又饮了一口酒:“他要活着就需要钱,我还要什麽风骨,比起风骨我更想留住他。”
恍如隔世的言语,犹记得当年苏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没有此等俗物,也撑不起你想要的风骨。
陆川一直就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是经历过的,如今再经历过一次却觉得如此现实,苏词最喜欢的琴曲叫做阳春白雪,人如琴曲,可他的肩头不应该沾染这样多的风雪的……
“只是你需要离开。”苏词不以为意,“你该清楚,你和林姑娘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如今最后的希望便只有黄泉谷了。”
“我不想离开他,我只能把这渺茫的希望托付给你,黄泉谷隐世,但你师父或许知道,大抵是不在中原的地方。”苏词过往的二十几年里都身在庙堂并不了解江湖,更何况早就隐世的黄泉谷,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苏词与太医院副院判的关系还算不错,否则也不能将陆川引荐给他,或许彼时年幼,院判大人对自己也少了几分戒心,如今细细想来是有几分端倪的。
当年天下大争,大家都想分一杯羹而已,又有谁是能够真正独善其身的。
相比于自己,游离的朋友们以及陆川更有可能找到那个传闻中的地方。
“陆川,算我求你。”苏词的声音低哑地说道。
“你我之间,说什麽求不求的。”陆川接话道,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陆川言语未毕就被苏词打断。
“如果他死了,我不会死,我会替他看一看这人间,我会回到长安陪着祖父。”苏词想自己还没有这样脆弱,有些人拼了他们的性命想要自己活下去,却从未问过自己愿不愿意,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法子很有效,他们也成功了。
,灯海
年后的江南下了一场春雪,江南不比长安,即便是雪也温柔了许多,世界笼盖着薄薄的一层白,等日头出来便化了,听人说很少能见到大雪纷飞的模样。
长安的雪往往下的很深,一夜之间天下白了头,脚踩下去便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又是一年上元节,昔日的那些人分道扬镳亦或者天各一方。
还有那年火树银花,彻夜尽欢过后,游离落在自己眉心的那个轻吻,浅尝辄止却又小心翼翼。
临安不比姑苏,更比不上长安,只是江南的一个小城而已,粉墙黛瓦马头墙,家家户户门口连通的水圳,临水而居。
偶尔下一场雨,远方的青黛氲氤在雾气里,汩汩的溪水和晨日里浣衣的女子,成片的带着绿意的农田和一座座房屋。
是文人骚客笔下的江南,景致温柔,人也多情。
或许百年后,这座城也会像长安那般繁华。
数月来,苏词更多时候是在姑苏,在酒楼里亦或者醉梦楼中抚琴,老板给出的价码不低,偶尔客人还会有打赏。
偶尔也免不了有人瞧上他的姿色的,倒是没人瞧得上他的字画的,在长安城中他的字画能值一点钱说到底是镇国公世子的名头而已。
真正的大能怕都是等他们死了,他们的字画才算是值钱。
因着林羽的名声,偶尔会有慕名而来的外乡人带上不菲的诊金过来求医问诊,很多时候是需要林羽跑一趟的。
因着林羽并不会武,一路上包括那边的情况尚不清楚,这时候苏词一般会陪同前往,为的是保护。
临安的上元节便是连长安的一半热闹却也比不上,却有着长安没有的东西——人情味。
前段时日,他们去城外的山上砍了竹子回来晒干了削成薄薄的竹篾,又买了许多的宣纸,制作了许多的浆糊。
为的不过是一件事,制孔明灯。
几个人空了便会做上那麽一两个灯,在宣纸上写下他们的祈愿:游离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孔明灯上的心愿是要说与神明听的,这一做也就做到了上元节。
“这灯上写的是谁啊?”
“是我的家人。”
“林大夫的家人,还要向神明祈求身体健康嘛?即便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也能救回来的。”
“是啊,是啊。”
“我的家人生病了,我治不好他。”
……
或许是临安城中的许多百姓承了林羽他们的情,他们制作的孔明灯分下去了尚有不够,还有许多百姓在自己的灯上写下愿游离长命百岁,身体康健的。
入了夜,伴随着火树银花升起的,是一盏盏亮着昏黄的光亮的孔明灯,一整座临安城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祈愿——游离长命百岁,身体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