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跟自己头发战斗的时候,王蓉已经利索的起了身,洗了脸就从隔壁屋子里过来,见到王娇坐在镜子面前她还是很惊讶的:“姐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娇干干的笑了笑:“没什么,你帮我梳个头。”
王蓉答应了一声,梳子上要蘸桂花头油被王娇给挡住了:“我不喜欢那味道。”
王蓉便依了王娇:“姐这头发可真好,就是不沾油也比别人的黑亮。”
王娇从镜子里看,姐妹两的外在形象产生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反差感,丑的越发丑,美的更加美,其实不单单外表,内心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残存的情绪,王娇心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脱口而出:“蓉儿,姐去外面找些零活挣钱,供你去读书吧!”
王蓉一愣,看了一眼王娇,仿佛十分莫名其妙:“好好的读什么书,像杭州师范学校的女学生还要绞了头发,穿白布的上衣,蓝布的百褶裙子,腿上在套个白溜溜的丝袜,难看死了,娘说了,正经人家的闺女不去那里。”
王娇又一次被震惊了,在她的意识里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去上学的那都是被迫的,所以她以为只要有人愿意送王蓉去学校,王蓉就会欢天喜地的去,可没想到在王二太太的教导下,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传统的家庭教育里并不提倡女孩子去洋学堂念书。
在早上起来这短暂的时间里,王胖子接二连三的被深深的打击到了,她的理想她的抱负原来都是乌托邦的空谈,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不禁微微抬头迎着初升的太阳,四十五度忧伤望天。
王二太太好像时时刻刻都能听到王娇说的话,她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挨千刀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没事你撺掇王蓉去念什么书,你叫她往后还怎么嫁人,她也是你妹妹,天天把你像太太一样服侍,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于是连这片刻的忧伤都不能了,王娇叹了一口气,驮着一身肥肉站了起来,看着王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以前对你不好是我的不对,你要是能读两年书,说不定以后就能嫁个更好的人家,比如像赵家成那样的”
王蓉笑着往外走:“你别听娘乱说,我知道姐你是为了我好,不过咱们是啥人家呀,爹就是个警卫员,前些年还在山里放牛,我也不认识几个字,人家赵少爷哪里看的上我这样的野丫头,还是本本分分的好。”
王娇还试图要说服王蓉,跟着王蓉出了屋子走过铺着青砖的小院一路进了厨房:“这世上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保不齐你就会是下一个灰姑娘”
王二太太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放在了案上,震的王娇小心肝颤了颤,见那刀在晨光里发着耀武扬威的光芒,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提着个木桶跟上王蓉:“我也去打水!”
开了院门,就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早起勤快的货郎已经在街边吆喝,发出悠扬又绵长的声音,路旁的金河边上挽着小髻穿着高领偏襟长袄和窄脚裤的民国妇女在洗衣择菜,河里有货船和客船开过,满眼都是或白或青的房,墙角下铺着阴绿的苔藓,一直可以看向街头的井台,那里早有人排队开始打水。
就好像是一副魂牵梦绕的江南画,仿若她千百年前就在这里,熟悉温暖,让人心醉。
“癞□□!癞□□!”
难得王娇心里生出一股诗情画意,很快就被一群围着她拍手叫喊的熊孩子给硬生生的打断,王娇回过神来四下里一看,街坊邻居都在指着她笑,这一代大多住的是跟着张大帅的寻常兵丁的家眷,大家都相熟,谁家有个什么事都清楚,王娇整天不务正业缠着人家赵府的少爷,人人都知道,她这癞□□的绰号就是由此而生。
他们隔壁住的是张大帅的另一个警卫员,因为同样姓王,刚好比王友生大两岁,所以大家一贯的叫他王大哥,叫王友生王二哥,因此隔壁的太太叫王大太太,她们家的就成了王二太太。
王大太太十分消瘦,连同她家跟王蓉年纪相仿的王莲也如麻杆一般,显得眼睛十分大,下巴十分的尖,王大太太看见王娇和王蓉两个就带着王莲赶了上来:“哎呦,今天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咱们的娇娇儿也出来提水了,不是我爱笑话人,你的这身肉比那两桶水还要重,你提不提的动呀?!”
她一说话,井台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王莲也用一方刚刚得的湖纺手帕掩着她那张小的看不见的嘴,细声细气的笑。
说起来别人看不起王娇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丑,而是因为她丑人多作怪,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不是在此刻大声的辩驳,而是用往后她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王娇也就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大太太,并没有多做理会。
就她本身而言,她也不屑于同这样的人起争执。
大抵王娇平常总是歇斯底里的辩驳,大家就坐下看热闹,这会见她一声不吭,到都有些意外。
王蓉去却不高兴:“我姐胖那叫福相,不知道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别人怎么说?”
王莲一下子红了脸,也不用帕子掩嘴了,插着腰就喊了起来,嗓门出奇的大:“王蓉你说谁一阵风就能吹走呢?!你说谁呢?”
王蓉一点都不让步:“谁应我就说谁!”
这种小孩子一般掐架的方式,让王娇觉得十分有趣,一下子笑了出来。
本来还中气十足的王莲一下子红了眼眶,用帕子一掩脸就哭了起来:“你们和起伙来欺负我!”说话的声音又细又软,好像柔弱的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