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简直不通情理,我看是气迷心窍了。”佳莫边说边喘着粗气。
望着那略显凌乱的长和忧愁的面容,桑结不禁一阵怜惜:“我倒是能理解你阿妈,多年自我封闭,嗔心郁结,让我们帮助她逐步化解。”
“大人,你不知道,阿妈的脾气非常固执,我……”
桑结过去握住佳莫一只手轻轻搓揉着:“你安排个日子吧,我去拜见丈母娘,我有信心。”
佳莫甩掉桑结那双传递着亢奋情绪的手,瞟过深情又调皮的一眼。
“别愁了,说说别的吧,我忆起曲珍阿妈说过,娶佳莫既是娶个妻子也是得到一个助手。老人的眼光是对的,上回你劝我面见大皇帝,结果让别人走在了前头。”
“谁?”
“你应该能料到。京城传来密报,他于今春进京,居然受到皇帝召见,授予‘和硕亲王’封号。”
“大人从中读出什么?”
桑结踱步道:“一、破格召见,二、破例封王,三、朝廷未通知第巴府。佳莫啦,事至如今,有些事也无须瞒你。济隆活佛在京时探得,正是由于藏中有人编造附会、误导圣听,使皇帝疑我阴助噶尔丹,若非后来塔布据实以奏,以理辩争,恐后果不堪。据描述,告密之人正是他的管家道布登。”
佳莫捶了一下桌子:“大人,他此行受到如此礼遇,我猜测他可能又提供了中伤大人的所谓情报。”
“我也这样想的。西藏距京师遥远,我掌政事多年,看来皇帝是不放心,希望有个告密者来牵制,这种作法只能坏事,还不如朝廷明着派个人来监督。”
“此人阴险,居心叵测,将来必为藏中大患,大人务必警惕,设法消除。”
桑结又提到那个计划,“达莱汗颇有意,多尔济起初态度含糊,现在更是推三阻四。”
“本来我是依你所言,打算今年去京城的,可现在人家刚去咱们再赶着去,反显缺乏诚意,计划让塔布再去一趟,与朝廷通好。”
沉默了一会儿,佳莫现侧墙挂着一幅水彩画,走过去一看,画的是一队朝圣礼拜的人,标题是“舍弃”。舍弃,舍弃,她心中默默念两遍,半晌才说,“画得太好了,特别是眼神和面部表情,刻划的如此生动逼真细腻,且寓有深意。大人,是你画的吗?”
桑结摇摇头:“其其格画的。标题是我写的。这幅画是对我们藏人灵魂的写照,是对佛教信徒核心理念的开示。”
佳莫体味着这句话的涵义,轻轻点着头。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大人,我阿妈也会画水彩画,还会弹六弦琴呢。”
二人又坐回原处,佳莫吩咐门外侍从提来一壶热茶,她给桑结斟上一碗端过去。
“大人也有白头了。”她抚弄着桑结浓密卷曲的头。
桑结猛然紧紧抱住佳莫双腿,头部贴着她腰胯来回摩挲着。
“大人近日在忙什么?”
桑结松开手臂,说起在色拉寺讲课的情形:“常人看来,眼下一切都好,殊不知平稳下边是暗礁重重。最可虑的是黄教内部的分歧。”看着佳莫疑惑的目光,接着说,“主要分歧还是在对宁玛的态度上。五世佛爷多次开示,可有的人听不进去,多吉秀丹巫师竟欲强力驱逐乃琼巫师,不可小觑,背后定有一股势力在支持。哲蚌的态度又将影响甘丹和色拉二寺。我若远离藏土,就怕形势有变,这也正是我迟迟未下决心面朝大皇帝的原因。”
“第巴府能变动三大寺池巴吗?”
桑结摇了摇头:“三大寺池巴由各扎仓堪布商议推荐,这是多年的老规矩了,不能贸然更改。不过我已拟好一个调整方案,今后由扎仓堪布推荐二至三人,经第巴府从中选定并委任,任期五年,不得连任,吉索、协教、大翁则等大执事及各扎仓堪布均由第巴府任命,并有任期限制。这样也能给寺内带来活力。”
数日未见,小别重逢,两人都有一肚子话要诉说,直至落日摇摇,凉意暗袭,二人仍浑然不觉。
“还有一事让我犯愁,就是六世佛爷的教育培养。”桑结叹口气,接着叙说了洛追临走前的建议。
佳莫很坚决地说:“洛追大哥说的对。谁规定的达赖喇嘛只能一天到晚在宫里不能出来?谁又规定的达赖喇嘛除了念经作法,对他事不闻不问?真要那样,如何治理雪域、如何利乐有情?”
“其实前世几位佛爷早做出了榜样,正是他们千辛万苦踏遍高原走出藏区,黄教才得以传播到辽阔的大漠南北和西域。佳莫啦,你的话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从明年起要改变六世佛爷的学习方法,让他走出去。”
二人携手下楼。
初秋的天空澄净而深邃,西山尖上的一抹余光还未褪尽,几颗星星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嘻嘻窥视着这对亲昵的情侣。佳莫仰起头,两粒漆黑的眸子一扫,星星们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大人请先走。”
“不不,我送送你。”
“这么吧,咱们同时走,谁也不用送谁。”
“那好。”
佳莫从桑结手中拿过帽子给他戴上:“风凉”。
桑结将她的辫理了理。
双方你叮嘱我,我宽慰你,又缠绵片刻方分手。
江央和尼雅进城给梅朵抓药,天晚了想等上阿爸一同回家,正巧在暗中瞧见这一幕。自从洛追教她几佛爷所作的谐体诗后,她也产生兴趣,当晚就写出一:
他把帽儿戴上头,
她将辫儿甩向后。
一个说你珍重,
一个说你慢走,
一个说且莫忧伤,
一个说不久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