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索性让他待在树里他也不是十分乐意,不如就跟他出去散散心,或许心情会好些。
陶小树就那样沉默地任着男人抱着他一路走过腥风扑面、雾障时生的河畔,看着死气沉沉、鬼影幢幢的河面,他觉得他的心情没有半点好转。
这个沉闷的世界,他果然还是……不是很喜欢。
两人最后来到了一处年久失修的栈桥上,腐朽的木板东一块西一块地铺在上面,有些地方更是连一块木板都没有,陶小树没发现走在上面的鬼王却是如履平地。
见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河面,他终于吭了气,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立在栈桥尽头的鬼王看着满是雾障的河面,与他道:“我突然想起,家里还缺些宝宝用的东西,想去城里采买一些回来,宝宝以为如何?”
他……真的是处处都在为他考虑。
听着这话的陶小树一时间心情万分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片刻之后,他听到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安静的河面突兀响起,他从男人怀里坐直了身子,转头好奇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原本无物的河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上面有一身披蓑衣、着粗布短褐的白发白须老翁,正摇着桨向他们划来。
这是……难道就是传说中忘川河上的摆渡人?
老翁很快将乌篷船停在了鬼王面前,随即取下头上的斗笠与他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问道:“可是尊上要渡河?”
鬼王点了点头,脚步一抬,便是稳稳地立在了船尾处,“有劳了”。
从头至尾,小小的船身没有半分晃动。
老翁点了点头,面上的激动和欣喜一闪而过,随即又瞥了他怀中的陶小树一眼,这才转身“吱吱呀呀”地划船去了。
“坐稳咯,小老儿这就带两位去对面。”
随后,老翁就边摇着桨,边唱起了歌。
“一朝梦中醒,杏花落纷纷;
弱柳迎新色,十里渡桃花;
雾渐残,吟庭弄断弦;
鸿雁南孤飞,青鸟音再难;
阔别三千里,心伤长亭外;
弦也断,断尽了痴缠;
昨夜帘外雨,闺中衾枕寒;
棋盘青玉案,湘妃斑竹泪;
箫声起,薄酒对青天;
谱尽前世姻,道尽来世缘;
今生却情浅,红线再牵难;
功成后,韶华不相连。”
听老翁用着粗哑的声音唱着悲伤的曲调,陶小树觉得很是违和,这首歌满满含怨,由这老爷爷唱出来,实在有些别扭。
待老翁唱完后,他终是忍不住问道:“爷爷,这首歌是你写的吗?”
为何不才若他,听出的是浓浓的闺怨?
老翁似是看得出他心中疑问,笑了笑道:“这当然不是老朽写的,老朽在这忘川河上摆了快上万年的渡,不至于连这点小情小爱都看不开。”
“那你……”虽然他不该失礼地说他唱歌难听,但实在是这歌和人不搭啊。
见他一脸别扭难受,老翁乐呵呵一笑,“小公子莫怪哦,老朽是最近打算出书,正在搜集素材,这是刚从那位那里听来的。”
出书??忘川河的摆渡翁竟然是个写手?作家?
陶小树顺着老翁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忘川河上灰蒙蒙的雾障中,隐隐有一白衣长发女子立于水上,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奈何桥的方向。
“她生前是一乱世女子,十四岁和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定了婚,在她年满十六准备和心上人成婚时,心上人突然不顾家人劝阻,偷偷远赴边疆投笔从戎,一走便十年,期间杳无音信,唯留下一封书信与她,不想白身娶卿,愿以性命一搏,生死一线求功名,还望卿卿静候佳信,五年为期,若是功成,必八抬大轿,十里相迎。为这一封信,她苦苦守候,蹉跎十年韶华,好不容易盼得他封侯拜将,戎马归来,他却只字不提当年之事,对她不闻不问,更遑论依诺娶她,归朝后那人立马就娶将相之女,荣华一生,留她孤苦飘零一生。”
陶小树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真是一个让人遗憾的故事”。
“这忘川河上比这缠绵悱恻的故事多了去了,她的事,放在这一河执念深重的孤魂野鬼里来看,不过尔尔,老朽倒是觉得……嘿嘿!”
看着突然对着自己奸笑的老翁,陶小树背后汗毛一立,他这是要干什么?
老翁颇有些兴味地看了眼已是蹙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的鬼王,笑眯眯地与陶小树道:“小公子你身上的故事,才应是耐人寻味得多了,若是能写出来,老朽的书不愁不能大卖。”
陶小树一怔,“我能有什么故事?”
他这十八年的人生再是简单平凡不过,有什么好拿来说的?
老翁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摸着下颌的白须意有所指道:“看来小公子对自己的身世尚毫无所知?”
?这人什么意思?难不成他陶小树身上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本身可是……”
“他的事,既不用你管了”,鬼王适时打断老翁道,“尊翁不必费心思想着把曈曈的故事编进你那本书了”。
果然传闻不假,最近,鬼界到处都在说,忘川河上的摆渡翁不知何故,突然来了兴趣想编一本关于河里那些孤魂野鬼生前故事的书,于是,他便整日的在河里游走采编素材,忙得不亦乐乎,搅得忘川河上乌烟瘴气,一河鬼物没个清净日子,可谓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