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宜说她跳舞有天资,同?样的动作,她摆得就是比别人好看些。这支舞,颜姝又刻苦钻研近半月,一舞毕,如愿惊艳全?场。
高台上的红裙女?子灿若朝阳,引得众人翘首。奚元钧在人群中,知道看颜姝的人全?都?惊艳且目不转睛,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他?的明珠遭人觊觎之感。
可颜姝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又没与他?定亲,不论谁看她,对她有意,都?与他?不相干。
奚元钧被?颜姝一舞乱了心。
不多时,第一场蹴鞠即将开?始。两边球社?各十六人来?到?鞠场之上,等待送球。
按照以往的惯例,送鞠球的人都?是献舞夺魁的姑娘们。已经换好衣裳的颜姝端着鞠球款款而来?,众人的视线又全?都?汇聚在她身上。
这时候,颜姝倒是愿意和奚元钧目光交汇了。她看着他?走近,注意到?了奚元钧眼中翻滚的情绪,是专情,是期待。
奚元钧作为骋天球社?的球头,也是场中身份最高的人,以往这鞠球都?是送到?他?手里,再由他?放到?中间的草地上。所以他?始终看着颜姝,等待着她走近,期待她来?到?他?面?前,两人迎面?站立,她会仰头看他?,他?也低眸回视。
颜姝的确往这边走来?,然而就在几步远外,即将来?到?他?面?前时,脚尖朝向调转,来?到?秦少珩面?前。
她就在奚元钧侧身处,奚元钧怅然错愕间,看见颜姝笑得明艳,嗓音如铃:“祝骋天球社?,旗开?得胜。”随后?,那鞠球被?递给了秦少珩。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秦少珩大?概会意外,会看向奚元钧征求意见。然而这次,秦少珩却没看他?,只顾着和颜姝有说有笑。他?还趁机夸了句:“今天舞跳得真好。”颜姝对他?笑笑,这才转身离去。
奚元钧只觉胸腔空空荡荡,立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
秦少珩假装毫无察觉,刻意没去看奚元钧的眼睛,只顾忙着放鞠球,招呼各位置就位,要开?始筑球了。
他?忙完走回来?,来?到?他?属于他?的中间位置,只听一道沁凉的声音问道:“秦少珩,什么情况?”
秦少珩按照和颜姝事先说好的,装作懵懂无知:“什么?可能是跟我熟,就把球给我了。”
他?说得轻巧,但奚元钧直觉意识到?,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忽然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横在他?和他?们中间。奚元钧不知道自己缺失错过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情时悄然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
他?想到?领舞身份从秦相宜换成了颜姝,必是因为有秦相宜从中施手。颜姝最近和她在一处,少不了还有秦少珩。难怪除了练球,秦少珩常常不见踪影。
奚元钧越想越心凉,他?想到?的最坏处,是颜姝见在他?这里努力无果,得不到?承诺,转而将视线投入秦少珩身上。霎时,诸多回忆涌上心头,从前秦少珩对颜姝数次的赞赏,对她不同?于其他?人的殷勤态度。
之前,奚元钧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秦少珩热心多事,想撮合他?与颜姝。但如今细想来?,秦少珩这份热情明显这已经超出了范畴。他?不仅是为了他?,因为在他?眼里,颜姝的确样样都?好,所以他?才会有那般主动的态度。
七月的酷暑,奚元钧却觉得浑身冰凉。鞠球被?人传来?,砸在他?腿上,因为他?出神没接住,被?秦少珩冲上来?保住了,没让另外的球社?抢走。
奚元钧定了定神,将注意力强压回来?,回到?球场中。他?强撑着心中翻腾的不安,勉强打完一场,险胜对方。不过比起平时,奚元钧踢进的鞠球少了不少数目。
这样的奚元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失了那股自信睥睨的仪态。在颜姝身后?,有不少议论,说着奚元钧今天怎么回事之类的话?,颜姝听在耳中,暗自欣慰。
这主意,还是秦少珩提出的。他?让颜姝把鞠球递给他?,吓一吓奚元钧。
上位者卑微,沉稳者失态,是最能体现一人为情所困的外在表现。
原本颜姝还犹豫,担心耽误骋天球社?的发挥,但秦少珩说,还有他?在,第一场也不是关键,她就一口同?意了他?的提议。这当面?挑衅奚元钧的法子,果真效果显著。
秦少珩和颜姝说定,会一直瞒着奚元钧,他?曾提出可以迎娶颜姝的事。只做些表面?不对劲的事来?给他?看,让他?揣测和不安。这样一来?,既不会让奚元钧过度担心,又能刺激他?那颗过于沉稳的内心,让他?着急。
秦少珩的办法很好,不告诉奚元钧实情的决定也很好。毕竟中间存在误会,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有些事还是永远瞒着更好。秦少珩已经想通了,既然他?欣赏颜姝,那么只要看她得偿所愿,看她幸福美满,也是值得的。
他?又不愁婚事,往后?再慢慢寻觅即可。
秦少珩看着,一场打完,奚元钧离场之后?径直走了,既没叫他?,也没去找颜姝。他?一个人默默去了不知哪里,秦少珩猜想,恐怕奚元钧现在情绪极度不稳,需要先独自静一静。
他?还是试着唤了一声元钧,可奚元钧不知是没听到?,还是置若罔闻,脚步未停。
颜姝自然也发现了奚元钧的失常。
她观其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第一次从奚元钧的仪态中看出“不安”两个字。因为她把鞠球递给秦少珩,他?慌了神。堂堂国公府世子爷,众星捧月中孤高自傲的一个人,也会有患得患失的一天。
无非是因为“动情”二字。再强大?的人,动情之后?也会失了方寸。
奚元钧走到?远离喧嚣之处,大?概因为心情起伏波动太大?,他?不知觉中将手撑在树干上,才缓和几分力气。
他?脑中一片混乱,全?是颜姝站在秦少珩面?前,仰头看他?,笑容明艳的模样。曾经,她是不是只会对他?那样地笑?奚元钧并不笃定,现在的他?不再有曾经镇定自若的把握。
今非昔比,他?没能给予颜姝承诺,她没有必要一直等他?。奚元钧知道这个道理,可看她将目光彻底从他?身上收回,并且投向秦少珩,奚元钧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甚至心痛。
他?低头看向左襟下方,沉默感受这令人陌生的撕裂感,以及胸腔仿佛被?紧攥,透不过气的窒息感。这样的难受,他?自出生长?大?成人以来?,从未感受过。
之前,知道翁霁对她有意时,奚元钧尝过酸醋的味道。那时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今天,亲眼见到?颜姝不再在意他?,奚元钧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情根深种?。
他?接受不了颜姝看中旁人,更不许她嫁给秦少珩,或者其他?任何人。既然曾经两心相许,默契十足,怎能甘心放手?
更别说,他?一直在为了能给她结果而努力,她就这样走了,不仁不义。真是个没良心的。
奚元钧越想越心绪起伏不得安宁,他?唤了等在远处的思远,让他?去把颜姝请过来?说话?。
等在远处的思远见世子气得扶树干,担心得不得了,听见世子爷唤他?,顿时有了气力,脆脆应一声,一路小跑去寻颜姝。世子心情如此低沉,也只有颜姑娘能帮忙缓和好些。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哪怕只是让人去请她过来?,奚元钧都?感觉淤堵的气息顺了一些。
哪知道,思远小跑着去,又空荡荡地回来?,一脸忐忑,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世子爷,颜姑娘……颜姑娘她说不来?,她要看蹴鞠。”
奚元钧好不容易缓了点的脸色倏地又暗了下去,胸膛起起伏伏,出气多进气少。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应当做如何反应是好。她到?底是不想与他?再有牵扯了,还是仍在与他?赌气呢?
颜姝不是不想来?见他?,其实是不敢来?。她刚故意做了气他?的事,不知道奚元钧什么反应,她担心他?气急了,说些不中听的话?也来?气她。另外,颜姝也怕自己撑不住,露馅了。
秦少珩之前与她说过,他?会从中调停,让奚元钧不至于气得改了主意。他?说,她只需要坐享其成即可。
颜姝没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选择相信秦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