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姜姒简单洗漱了一番,去了寨子里的厨房。
噬云寨的寨民们作息不一,平日里也比较随性,所以厨房里常常备有一些食物,从最寻常的麦子粥到颇具异族特色的鼠曲馃。寨民们饿了便自己去找点来填填肚子,吃饱喝足后才扛着锄头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田野间。
姜姒刚来时便很好奇这里的人都是以什么谋生,总不能天天跑外面兜售各式稀奇古怪的虫子罢?
而且据长老们所言,山寨的禁令之一就是不准将蛊外传,所以这条营生路子应该是行不通的,可她实在是猜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之前的她尚且还不熟悉这里,也不方便问,怕生事端。
不过如今一想到裴珏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莫名的勇气有了,便又琢磨着打听些消息。
正如此刻,她捧着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鼠曲粿咬了一口,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竟然还要去农耕吗?我以为……”
姜姒白日里经常看见三两个寨民拿着农具出去,上回和少年往山寨外围走的时候,也远远地瞥见过山头上被丛林掩盖着的类似梯田的地方。
以为什么,她并没有直接说,但对面正拎着大勺热火朝天地炒着米的大娘显然立马意会了。
大娘笑了笑,“少主夫人是从外边儿来的吧?一听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
大娘边将手里的大勺舞得上下翻飞,边对她解释道:“在这靠山吃山的地儿,无非就是种点粮食养点野鸡,但要光靠这个,肯定吃不饱哇,所以还得靠少主和长老他们。”
姜姒表示愿闻其详,求知的眼神激发了大娘的倾诉欲。
“要不是有少主和长老们隔三岔五地下山去看病治人赚点药钱,哪里还有咱寨子这么惬意的日子噢。”
姜姒一愣,少年竟然还会看病治人?
大娘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噗嗤笑了,“我就晓得少主那个性子才不会和少主夫人您说呢,年轻人就是怕臊,明明是件好事儿吧,非抹不开这个面儿。”
在心中已然将少年和自己的四弟姜远焱隐隐画上等号的姜姒点点头,深表赞同。
不过……
“蛊虫竟然也能治病吗?”
大娘“嘿”了一声,说:“怎么不能?蛊虫有拿毒草喂出来的,自然也有拿上好的药草喂出来的。我以前手背上生了个大脓疮,可不就是那花生大的小虫子给吸出来的么,比抹什么膏药都立杆见效。”
“外边儿的人一听蛊虫这俩字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得看怎么用,反正咱噬云寨脚下的山民们可都喜欢着呢。不过少主夫人您可千万别在少主面前提这个,他不爱听。”
姜姒疑惑,“为什么?”
“那自然是因为……”侃侃而谈的大娘陡然收声,拎着勺子朝着门外讪讪道,“少主。”
她一顿,顺着大娘的视线看过去,刚好撞见少年看过来的目光。
“你倒是惬意,跟我出来。”少年瞥了她一眼,眼神莫名。
姜姒哦了一声,转身跟上去,却又被追出来的大娘塞了个巴掌大的小口袋,里面装的满满都是刚炒出来热滚滚的金黄炒米。
粮食的淳朴香气四溢,令人闻之口齿生津。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大娘却只是笑了笑,眼里满是和蔼善意。
这样的寨子……
“你倒是格外讨他们喜欢。”少年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姒看着他的臭脸半晌,忽而抓了一小把递过去。
“你要吃?”语气和哄年幼的弟弟一般。
果然少年脸色更黑,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却是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姜姒下意识便想问什么事,毕竟约定的事那么多,但甫一看见眼前和姜远焱一般大的少年无半点血色的苍白脸庞时,便瞬间明白了,收起脸上的笑意,郑重道: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寻到解开元蛊的法子。”
来了这么些天,通过和少年的接触,其实她多多少少也琢磨出了一点他的想法。
毕竟若是可以选择,应该不会有人愿意生下来便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一辈子不得解脱。
而那日之所以他们一行人会在青州地界碰上少年和几个充当护卫的寨民,她猜也是因为少年想要出来寻找解蛊契机的缘故。
想她四弟姜远焱和少年差不多的年岁,现在没准儿正呆在姜府的小书房里边吃着酥酪边念着诗词,惬意又轻松着呢,而少年却要一边承受体内元蛊带来的一切,还得像方才的大娘所说一般,辛苦地撑起整个噬云寨努力“养家糊口”……
“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眼神。”
少年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挪开步子离她远了一点,可随即又不知瞧见了什么,目光闪了闪,蓦地靠近,故作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
“记住你方才的话。”
扔下这一句后,少年朝她背后挑衅地笑了笑,而后施施然迈着步子离开,独留一脸纳闷的姜姒。
这是吃错药了?
她伸手碰了碰被捏疼的脸颊,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茶色双眸。
是站在不远处望向这边伪装成随从干活的裴珏。
姜姒:“……”
于是当天夜里,她便再一次见识到了何谓小气。
夜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