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宜笑笑:“陛下在忙吗?”
今微摇摇头,却没接话茬。
一进殿,便见闻褚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牵起她的手,一边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自查出孕事后,都是闻褚去昭阳宫看她。
沈听宜眼眸轻颤,似乎是有些羞赧,轻声道:“想来看看陛下还要挑时辰么?”
闻褚能听出这话里面裹藏的情绪,于是笑道:“你当然是想来便来,今日身子可还舒服?”
他垂眸望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想要触碰,却克制地移开了手指。
沈听宜坐上软垫,仍是依偎在他怀里,意味不明地道:“贞德妃病了,陛下不去看看她吗?”
沉默了一会,闻褚才道:“朕让章院使去看看。”
沈听宜迟疑地望着他绷直的下颚,闷声:“昨儿琼枝去了,太医说她是郁结于心,陛下,您当初让薛嫔入宫,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薛琅月?想让她觉得,你并没有厌弃薛家。
她咽了咽声,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闻褚没有闭口不言,只是意外地一挑眉,“如何这样问?”
沈听宜不语,撇过头不理他。
闻褚见她开始闹脾气,面上没有半分恼意,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解释道:“薛家犯事之人朕已经严惩,但朕不会迁怒旁人,薛家仍有可用之人,薛嫔的父亲往后能撑起薛家的门梁。”
薛嫔的父亲是薛琅月的三叔,对闻褚来说,都是薛家人,无甚差别,可对于薛琅月来说,却大不相同。
他不懂薛琅月的想法。
“所以陛下是有意让薛嫔入宫的吗?”
闻褚不咸不淡地道:“顺水推舟罢了,朕看薛家当初也是这个意思。”
薛素馨,也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地人,家族盼着她重振薛家荣光,可闻褚却是在补偿薛琅月。
沈听宜轻扯了下唇角,忽然有些烦躁,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她忍了又忍,终是说出了口:“薛嫔入宫之事,陛下可曾想要问过贞德妃?”
闻褚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满,勾着青丝的手指不由地顿了顿,下意识地低了头,轻道:“不曾。”
沈听宜抿了抿唇,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闻褚不肯,又怕伤了她,忙问:“怎么生气了?”
“放开妾身。”
闻褚没答应,再次追问:“听宜,你怎么了?”
沈听宜有些恼怒,不想理会他。闻褚收着力气,将她横抱起来放到榻上,正视她的双眼,他一脸疑惑:“怎么忽然生气了?”
沈听宜瞪了他一眼,闭上眼偏不说。
若是寻常时候,闻褚大抵要挠她的腰肢,让她发笑了,可这会儿,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尖,低声哄着:“别气了,是小的说错话了,贵妃娘娘大人大量,别计较,嗯?”
热气密密麻麻地扑在她的脸颊上,温热湿润的唇抵在鼻子前,连呼吸的起伏都开始变成一致,沈听宜臊得不行,可又推不开他,只好睁开了眼。
“陛下,您说什么呢。”
闻褚充耳不闻,又亲了亲她微颤的眼,“贵妃娘娘不愿原谅小的吗?”
左一句贵妃娘娘,右一句小的,沈听宜听得耳垂发红,又羞又恼,气道:“这些话您是从哪学来的?”
“话本子上看到的。”闻褚如实道。
沈听宜被噎得说不出话。那些话本子,还是他让人去宫外为她寻来,让她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用的。闻褚每每去昭阳宫,见她看的入神,也跟着看了几次,却不大敢兴趣。沈听宜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些不正经的话。
被这么一打岔,那些异样的情绪不知不觉淡了许多。沈听宜躺在他怀里,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忽然出声:“陛下觉得让薛嫔入宫是一件好事吗?”
闻褚想回答“是”,可到嘴的话没说出口,又听她道:“对您来说,不论是薛家几房都是薛家人,没什么区别,可当初犯错被贬的是贞德妃的父亲,对贞德妃来说,这不一样。”她重复一遍:“陛下,这是不一样的。”
闻褚哑然,半晌,才低声问:“不一样?”
沈听宜郑重地道:“不一样。陛下,您当初是为了补偿荣妃娘娘,才让妾身入宫的吗?”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向他提起沈媛熙,提起这件事,连对于沈媛熙的称呼都不曾改变。
闻褚忽然呼吸一滞,他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莫名的,他觉得这是她今日来乾坤殿的原因。
沈听宜说完,就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闻褚与她四目相对,薄唇微张:“不是。”
他也重复了几遍:“不是,朕让你入宫,不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答应沈媛熙当初那样荒唐的请求。
沈听宜蓦然失笑,“好,听宜相信陛下。”
闻褚将她搂紧,剎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薛琅月也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补偿吗?
在闻褚看不到的地方,沈听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等沈听宜从乾坤殿离开,闻褚又坐着沉思了许久,才起身道:“摆驾衍庆宫。”
距离上次圣驾到衍庆宫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得到消息的宫妃们都有些茫然,听说昭贵妃去了趟乾坤殿后,愈发不解——昭贵妃同陛下说了什么?
不止是众人疑惑,衍庆宫的宫人也吓了一跳,连躺在病榻上的薛琅月也有一瞬的怔愣。
闻褚穿着宝蓝色的常服,迎面走来的模样与当初分毫不改,薛琅月眨眨眼,竟觉得恍然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