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想陷入自證陷阱。
薛琪語氣凌厲,問:「沒偷你心虛什麼?搜一下你會少塊肉嗎?」
趙天建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所有的聲音都在退卻。
多年以後,李言喻看了個電影叫《讓子彈飛》,電影裡有一幕是男子被誣陷多吃了一碗涼粉,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切腹自證。
看得人汗毛倒豎。
再往後,她無意中看到網上一段話,有說是出自溫斯頓·邱吉爾,有說是出自小說《反擊》,總之出處不詳,那段話是這麼說的:「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東西,你不要剖開自己的肚子以證清白,你應該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讓他在你的肚子裡,看個清楚。」
然而,熒幕里的敘事和現實互相印證,李言喻既沒勇氣剖腹自證,也沒能力阻止他人要求她自證,更遑論挖出別人的眼睛來反擊了。
這才是無力的現實。
雙方相持不下,教室里的同學多了起來。
黎帥正巧在這時候回來了,一詢問完經過,他笑了,意有所指道:「別被學霸的光環騙了,別說三千多的手機了,有人以前還偷拿校外舊衣回收站的衣服呢。」
有人「咦」了一聲問,「誰啊?」
「還能有誰。」黎帥譏誚地看了一眼李言喻。
「不可能吧?」趙天建故意煽風點火,很是費解的樣子,「哪有人會做這種事啊!窮瘋了嗎?太喪心病狂了。」
黎帥言之鑿鑿,切中肯綮:「你們要是不信,直接去問巡邏老師,當年老師也看見了,人贓並獲。只不過人家學習好,幹了醜事,老師也會偏心遮掩。」
「窮沒窮瘋不知道哈,但是這件事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
有了這麼信誓旦旦的說法,人群里登時如粥如沸,有人小聲議論:「窮也沒什麼,但是不該去偷東西,窮就有理啊,世界上那麼多窮人……」
「對啊,偷回收站的舊衣服就算了,但是不該偷人家爸爸生日送的手機啊。」
「她家裡是啥情況啊,是不是家庭環境很複雜啊?怎麼會離譜到做這些事啊,笑死了,說出去都沒人信的程度……」
「難怪總覺得她身上有一股味道,去撿那種舊衣服穿對身體也不好,流浪漢都能給回收站捐衣服。」
……
搜課桌的言論一下就成了主流,每個人都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有前科的李言喻,期待她給點兒反應。或是發瘋或是歇斯底里,崩潰大哭等等,反正總不該是那樣直挺挺地站著,表情還很平靜。
「你怎麼說?搜你課桌也算是為你好,你最好配合點不要浪費大家時間。」
她再說什麼都是狡辯。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她覺得過得好緩慢,身體裡的熱度都流失乾淨了,她艱難地轉動脖子,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被父母、朋友如珠如寶地珍視過。
因為被好好珍視過,所以被踐踏的時候,就會感覺到尤為劇烈的痛苦和難堪。小時候良好的家庭環境和現在的落差,造就了她的自尊心本就比普通人更為強烈,此刻她能為自己做的,就是絕對不要低頭、不要求饒。
不知道這算不算貧窮給人生帶來的副作用。
太窮酸了,眼裡就只剩下捉襟見肘的窘迫,而勢利眼們是會自動識別這種窘迫的,一旦被他們打上標籤,他們會咀嚼你的痛苦,嘲笑你的困頓,往後就再也別想做個有尊嚴的人了。
雖然她從來不想自我鄙薄,可事實上,從父母離婚開始,她就像冬天的蒲扇,像拖油瓶,像垃圾,唯獨不像個人。
這一刻也是。
她累得很,望向天花板,下頜線繃出清晰的線條,更襯得那瘦瘦高高的骨架形銷骨立,營養不良。
說真的,即便過去多少年,李言喻回想起這一幕都覺得汗毛倒立,同學一場,真是傷人。
第三十二章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總之有幾個男的一窩蜂湧過來,把李言喻的桌肚掏了個乾淨,所有的書都翻開丟在地上,連兩片備用衛生巾都撕開來,踏上腳印,扔了一地。
一部分人津津有味地看著,另一部分人假裝沒看見就什麼也沒發生,沒有一個人為她說句話。
他們當然什麼也沒搜出來,李言喻站在那裡,感到一種無法呼吸的哀默。
因為人多勢眾,他們自動成了有理的那一方,就不必為自己犯的錯道歉,在什麼也沒搜出來的時候,甚至有點意興闌珊地走了。像是遺憾沒有搜刮出贓物,供他們持續圍獵狂歡。
也不知過了幾分鐘,周意抱著籃球匆匆回來了,他看了李言喻一眼,又看了滿地的卷子和書一眼,一股戾氣轟然燒穿了理智,大聲問:「誰幹的?」
當然沒人敢認領了,上課鈴適時地打響。
他把籃球扔到講桌上,砸出「砰」地一聲響,厲聲問:「哪個傻逼乾的?」
大部分人都假裝不關自己的事情,紛紛逃也似地回到座位。李言喻的同桌立馬拉住他,小聲說了事情的始末,並勸他先觀望一下老師怎麼說,不要衝動。
他沒再說話,快步走過去,一邊整理地上的書和卷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她。
李言喻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有點微妙,有點閃躲,她認為,他多多少少是信了他們的話,也認為是她偷的。那種感覺不啻於在西伯利亞的荒原里生了大病又被毒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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