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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悲凉（第1页）

从出租车下来，钱焕急步跑进宾愉茶庄。到了白岚琼告诉他的雅室门前，他停住脚步，深吸口气，待气息平稳，方轻轻滑开拉门，端坐在茶案前的白岚琼闻声仰头，面色平静。

钱焕在白岚琼对面一屁股坐下，没轻没重的伸手拉过茶壶，不管不顾对嘴先是一通豪饮！

白岚琼微微蹙眉：“你喝酒了？”

钱焕放下茶壶，笑着点点头。

“你对酒精过敏，怎么敢喝呢？”白岚琼忍不住说了一句。话刚脱口，她就恨不能咬断舌头！钱焕喝与不喝，关她什么事，用得着她多说一嘴？

钱焕的态度却迥然不同，他愣愣的看着白岚琼，这私下的会面是他近年想也不敢想，也是不久前白岚琼在办公室强调永无可能的事情，可眼下真实生了！直到这会儿，坐在白岚琼对面，钱焕依然恍觉梦境。他摇了摇头，偷偷咬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暗笑自己犯傻。落坐后听到白岚琼对他身体表达关切。钱焕荒芜龟裂的心田，似有清泉沁润，整个人心清气爽，即愉悦畅快又痛楚难耐！

“岚儿，当年从医院出来后没多久我就回来找你，可你失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到你单位等，到你家楼下没日没夜盼，长时间旷工差点把正式工作丢了！你知道么，那时的我急疯了！后来听说你回来工作，才知你去外地养病。我是为了你才下大力气调到苏城的，失去了你我才明白，没有你在，我的生活就没有目标，没有动力，我现在不知道怎样活下去！你看我这样不要命的喝酒，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了！因为以前没见到你时，还能妄想往日情分有延续的可能，见到你后，你冰冷的态度就像一把铁锤把我的心都敲碎了。。。。。。”趁着白岚琼低头重新布茶，钱焕带着酒意，语无伦次说着，毫不顾忌颜面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

曾在钱焕面前十足小女人，最是心有灵犀懂他一颦一笑，最为乖巧柔顺的白岚琼，在他昏头昏脑的表叙中面沉如水。若没有目睹她夹茶叶的手微微颤抖，钱焕会以为她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钱焕内心滑过一缕冰凉，暗暗嗟叹彼此的因缘际会，对方曾是那般渴盼与他共度一生。。。。。。

“强调一下，我全名白岚琼，周围熟悉的朋友都称呼我为‘岚琼’。但你我不熟。”白岚琼边有板有眼沏茶边严肃声明。

“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人叫你‘岚儿’？”白岚琼的冷色，钱焕浑然无视，捡着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心领神会。

“世上已无岚儿，她早在三年前死了！”白岚琼抬头看着钱焕的眼睛，吐字若珠玉落盘，颗颗弹跳在钱焕心尖上。

钱焕一惊，一把捞住白岚琼的手，低呼：“不，岚儿，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这是逼我死吗？”

钱焕的泪毫无征兆纷落坠下！白岚琼大惊失色，片刻后她缓缓摇头，低声道：“钱焕，我不是来与你叙旧情的。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表演，这些对我没有意义了！”

钱焕听到这话，不禁抬手捂住胸口，脸上浮现痛苦状。

“你怎么了？”白岚琼还是没管住舌头，眼前的钱焕不像伪装。

“我心脏不好，你不记得么？”钱焕眼中盛满哀怨。

白岚琼见状，突然气馁，她觉得自己着实做了件蠢事！竟想着告知钱焕，程絮涵找她的事，解除没必要的麻烦！现在，看着钱焕一副不能说不能骂的样子，周身上下溢满的表演欲。白岚琼清楚再呆下去与事无益，于是起身想走。

“曾经的你可以为我放弃生命，现在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钱焕在背后幽声问。

白岚琼的脚步顿住了，捏着坤包的指尖现出青白。良久，白岚琼回过身，走到钱焕跟前，项头仰头看着她，白岚琼双眼弯了下去，这熟悉的明媚笑容令钱焕心神一荡，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没等触到白岚琼身体，脸上“哗”的被泼了一盏茶水！

钱焕怔住了，他万没料到素来温婉可人的白岚琼会有野蛮一面！

白岚琼见他不动，便回到茶座上坐下。在钱焕惊愕的眼神中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放在鼻尖处嗅了嗅，轻呷一口后，看向不错眼珠紧盯着她的钱焕展颜一笑：“这么好的茶，不要辜负了！”

待饮尽杯中茶水，白岚琼脸上方才现出颜色：“程絮涵是你前妻？”

刚颓然萎顿在座位上的钱焕听到“程絮涵”这个名字，整个人立时像打了鸡血，目光炯炯的立起身形！

白岚琼看着脸上还有茶水向下流淌却不抬手擦抹的钱焕，内心了然。她幽长的叹了口气，猛然醒悟过往那九头牛拉不回的付出，差点让生命划上句号的情殇，实际只是一场毫无价值的欺骗、噩梦式的沦陷，曾经最信任的人便是肆无忌惮伤她的人！曾经甘之如饴的甜蜜，竟然每时每刻都浸透着无法名状的羞辱！对那段时光能下定语的，原来除了愚蠢只有愚蠢！

“她居然去找你？！”钱焕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震惊与意外。毕竟，他与白岚琼间的情事已过去三年，更何况，为什么离婚，程絮涵只有得了失心疯才会想当然的忘记！钱焕狠命甩了下头，再也不愿回想过往惨淡人生。但程絮涵是怎么得到白岚琼电话的？

钱焕想到这儿，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行列中的第一个号码，记忆刀劈斧削奔腾而来，钱焕眼前蓦然展现出当年那部旧手机！

“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还用过去的号码！劫数啊！”钱焕合眼嗟叹。

白岚琼并不知道，程絮涵给她打电话前，已经缠了钱焕一月有余。她不知从哪打听到钱焕调往苏城工作，自离婚后一颓到底的程絮涵不知怎么想的，竟从这条与她毫无干系的消息中，捕捉到新的生机。缠上钱焕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复婚。理由也并不牵强，因为她是孩子的娘！

但钱焕如何肯重蹈覆辙？程絮涵到底认知有限，她就不明白，如果她与钱焕有破镜重圆的可能，那么钱焕用不用躲她十年？会不会为了换取自由身，而甘愿掏净身家！当年把钱焕吃干抹净的程絮涵，离婚后赌瘾更盛，当复婚不成，她再度向钱焕伸手，开口便是五十万！遭到钱焕拒绝，并坚决不允许她探望孩子后，束手无策的程絮涵万般无奈下，左思右想，冥想多日才记起钱焕当年还有一档子能让她抓住把柄的事儿！

白岚琼素有“精神洁癖”，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她的情感世界曾有他人存在，即使早已事过境迁。白岚琼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语气坚持着刨根问底：“你和我相处时，是否已解除婚约？”

钱焕无言的摇了摇头。

白岚琼控制不住哆嗦着，她越不能原谅自己。“你有妻子，却堂而皇之与我谈恋爱？”白岚琼质问。明知相问无益，但她气愤得难以控制情绪！

钱焕看着对面冷若寒冰的白岚琼，心里凉透了！曾经那个放在心尖上，唯一珍爱的生命，此时板着脸拿世欲礼教理所当然的遣责他！好像过往如海情意都是他恬不知耻骗来的！

钱焕头脑昏沉，感觉脑袋里似有粘稠的物体忽左忽右荡来荡去，荡得他头晕目眩直想趴向桌面！钱焕知道此时与白岚琼相对，恐怕会是人生最后一次了。他舍不得将目光从白岚琼脸上挪开一瞬，尽管那上面满是冰霜，可这也由不得他不珍惜眼前时光。

钱焕晃晃沉重的头颅，看着满脸气愤的白岚琼，突然觉得她好可爱！经历这么多，居然依然能率真到认为人间黑就是黑白即是白！这样的认知需要他人付出多大能量与耐心保护，又需要自身拥有怎样的执着与勇敢？！

心脏剧烈跃动，钱焕忍着头晕，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感觉自己很可悲，如果他最初对她选择诚实，他们间会是今日这般水火不容吗？人的一生得一红颜容易，但遇到一位心灵无缝衔接的人，简直是上苍赐下的天大福气！而曾经的白岚琼就是能懂他到骨髓里的人！也是他放在心尖疼爱着的“小公主”！

今昔何昔，人生错过从此不再重来！

钱焕从兜内掏出烟，毫无绅士风度的在白岚琼面前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环完整的烟圈后，面向白岚琼，露出她熟悉的曾深深为之倾倒的“花样笑颜”。

“不仅仅。”钱焕弹弹烟灰，潇洒的说。

“什么意思？”白岚琼没听懂，下意识问道。

“就是不只你一个呀！”钱焕两手合握一起，指尖烟气升腾，笑咪咪的看着白岚琼。

。。。。。。

白岚琼走了，在钱焕说完那句话后，白岚琼再没有说出一句话，不知沉默了多久，她挺直脊梁，优雅的向门口走去。

当拉门被白岚琼在外轻轻合上，钱焕扑倒在桌上，感觉自己活脱脱瘫软成一堆没有骨头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