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袖指尖掐得泛白,害怕得再次将伞面拉低,不敢看。
他的手握得好紧,牢牢得不会松开,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长剑与几支长矛卷在一起,断裂的残片横飞出去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嗡鸣不绝。
文凤真眼中似乎看不见他们怎么死的,一剑朝前猛刺而去,刺目的剑光眼花缭乱,搅成一块儿。
他的职责是凿开一条路来。
在这时,徽雪营的运粮部队察觉动静,终于寻到这里。
接连的破碎声音响起。
熙熙攘攘的声音中,抹了毒药的箭矢齐,精准无误地在士兵头上爆开一朵又一朵黑色血花。
文凤真牵着她的手一路跑,迎着山风跑上断崖,已远远将半山腰惨不忍睹的厮杀抛在了身后,
半山腰火焰如血,几名南阳士兵在密林中狼狈逃窜,文凤真也有些气喘不停。
不过倒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因为兴奋的快感。
他笑起来唇红齿白,张扬得意,一下子坐在草地,向来学不会内敛的一个人,眼底疯狂的血色掠过。
辽袖的油纸伞面上已血迹斑斑,跌落在地。
她用手掌捂着眼眸不敢看,细碎的眸光从指缝漏出,恰好被他的目光咬住。
文凤真也在看她。
“怕什么。”
他背对着悬崖,在微雨中伸展双手,笑了笑,眼眸清亮,随心所欲的天之骄子。
辽袖心跳得很快,喘息急促,小兔子似的几乎快跃出胸口了,他半蹲着身子,拍了拍她的箭头。
他指给她看,喏,那是猎猎作响的徽雪营大旗。
文凤真的声音落下来,香气一丝一缕地融入她的鼻端。
没放在心上似的笑了笑。
“有朝一日,我在京城等你。”
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衣领子,拿她当小猫似的拎回来,让她更好地去瞧那面旗,别认错了。
辽袖睁圆了眼眸,呼吸都放轻了。
后来听说那位少年将军走时打了个胜仗,骑马回京,楼上的少女纷纷掩着团扇相看。
他一回头,漫不经心地目光一扫,却没有现那个总爱偷瞧他的小姑娘。
是害怕了,本来就是胆小的小姑娘。
文凤真嘴角浅浅一抿,眼前浮现出她惊慌失措地握着她的手,还有那柄旋转出无数个血点子的油纸伞。
他离开东川时,鲜衣怒马,笑颜生动,仍然是人间最得意
娘亲身子不好,在庄子上病逝后,辽袖被一辆马车接进了京城。
听说她的未婚夫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岐世子,她忧心不已,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求一求老祖宗。
那日花藤重叠的垂廊下,天光清明,文凤真停了脚步。
倒没有平日打扮得贵气,极日常的便服,坠一块白玉,眉眼间的英气不凡。
他眸光淡然“奶奶说你初来乍到,让我陪你去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真是这样吗辽袖仍有些踌躇。
文凤真侧过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翘起嘴角,略带嘲意“要人请你”
她初来京城,是该见见世面。
京城一道富贵街,各色铺面参参差差,招牌旗旆琳琅满目,从古董字画到针头线脑,货物齐全,看得她眼花缭乱。
辽袖盯着一个足足跟自己一样高的钟,镶嵌了花色玻璃。
文凤真问“你看看,这儿跟你家乡比起来如何”
“还是家里好。”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回答,再也没看钟一眼。
文凤真接着问“这就是说,你家乡能比这儿还要闹热”
各自都认为自己家乡不输,她安静地没再说话,不敢顶这个骄纵脾气的嘴。
他却憋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闷闷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