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聲款款,體貼得好像一捧溫泉煨到人心坎上。
裴途閉閉眼,好像下定什麼決心,轉過身要抱他,又喊他寶貝。
李星漠很安靜,很乖順地躺進這個懷抱,感覺煙味比往常更重,這絕對是心裡有事。不過他也沒再追問,只是手撫上裴途的胸口,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點來點去,等著裴途開口。
果然等沒一會兒,裴途說:「社交平台看了沒?」
社交平台?李星漠嗯一聲,腦子轉起來,社交平台,關於裴途的還有什麼事?就只有……
徐寫易。
果然他聽見裴途一字一句地說:
「國內媒體的嘴,陰陽怪氣暗箭傷人,比國外也不遑多讓……」
「……小徐哪見過這種陣仗?恨不得小學同學都跳出來。」
「這些都沒辦法……」
「只有到節目組探班,稍微可以做點文章。」
最後裴途說:「漠漠寶貝,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你頂一頂,裴哥是不是去看過你?看過吧?也不算你說謊騙人,好不好?」
男人嘴上說個不停,連帶著胸腔震動,一鼓一停響在李星漠耳邊,震耳欲聾。李星漠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別的傳聞,諸如高中是同學,諸如兩家是鄰居,這些沒有辦法,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否認哪一件都是說謊,而謊言總有勘破的一天,只有這回的節目組探班,李星漠你去認吧,認下來裴途是去找你,不是去找小徐。
是啊我不算是說謊騙人,我算什麼呢?我算是個擋箭牌。一切你的小徐不能承受的陣仗和傷害,我都可以承受,是吧。
不然呢。
我不會疼,不會難過,不會怨恨,我會無怨無悔。是這樣嗎。
李星漠閉上眼睛,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哭,但意外發現並沒有,一丁點流眼淚的意思都沒有,眼睛裡乾澀得跟站在沙漠吹過半小時的風一樣。
他說:「裴哥,咱的合同沒這一條。」
沒什麼情分可談,沒什麼委屈能提,只能說一句合同,不好意思,合同里沒有頂缸這一項吧。
裴途撐起身,把他從懷裡剝出來審視他的臉:「你什麼意思。」
千算萬算,裴途從沒有想過李星漠居然,竟然違背自己的意思?不是撒嬌不是鬧脾氣,而是臉上面無表情,閉著眼屏蔽交流,直接拒絕。
三年了,不對,更早,甚至是兩個人還沒滾上床的時候,那個時候起,李星漠就從沒有忤逆過他。
裴途伸手推一推李星漠的肩,又問一次到底行不行,李星漠一直閉眼不說話,最後身邊一冷,是裴途起身離開。沒人說話,房間裡只有鼓鼓搗搗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是在穿衣服,隨即門鎖的聲音響起,打開又關上,裴途走了。
房間裡剩下李星漠一個人,還有空調嗡嗡嗡的聲音。
奇怪,剛才怎麼沒注意到?
也是,剛才兩個人動靜那麼吵,誰能聽見這些細枝末節。後來倒是不吵,但也沒人注意。
忽然有點冷,李星漠胡亂抓開被子蓋在身上。他有點困,但是同時又很清醒,酒店,微涼的空調,一個人的雙人床,這些場景都好熟悉。
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趁虛而入,一點一滴占據李星漠的腦海。
那時他幾歲?二十三?二十四?華音的課程即將結業,畢業大演,所有應屆畢業生各自緊鑼密鼓,最後在同一個夜晚放聲高歌,所學所思都在這一場歌會裡,所有的壯志和所有的夢想,明日未可知,今夜請綻放,每個人都拿出看家本事,站在台上唱自己,唱未來。
只有李星漠,選一安安靜靜的情歌,沒有高音也沒有什麼炫技,他知道歌曲的詞曲作者就在台下聽著,因此他選這歌唱給他聽。
裴途。
本科時代晝夜無阻守在他的直播間,替他解決官司,恢復自由身,然後帶他出道簽公司做專輯,又親自輔導他,幫他考入夢寐以求的學府進修。默默的守候和陪伴,生活上和學業上毫不吝惜的資助,每一個生日頗費心思的禮物,每一天每一堂課的接送,李星漠曾經非常無措,這是……追求嗎?
不然呢。
他一名不值,從高中起就喜歡的偶像天天圍著他轉,能是為什麼?他很早就問過,隱約是剛剛從繁雜的官司當中脫身的時候,他問裴途他該怎麼報答,裴途揉著他的頭髮,說你什麼都不要做,我不圖你的報答。
那還能是圖什麼?他忐忑極了。
可是所有焦慮都在畢業那天塵埃落定,他於那一晚下定決心,有什麼呢,裴途想要什麼,他給就好了,只要他有。
只要他有。
畢業演出結束,他坐上裴途的副駕,不好意思地問,裴哥,我唱的還行嗎。
那時其實他已經出道,大小舞台都上過,可這一句問出口還是說不出的惴惴,裴途望著他也久久無言。車外是安靜又黑暗的馬路,唯余的一束路燈打進裴途的眼睛,又折射到車窗玻璃和後視鏡上,李星漠只覺得自己被裴途的眼神包圍,密不透風。
裴途吻他,次地,輕柔又小心地,那時候他以為,來臨的是愛情。
後來裴途把他帶到酒店,兩人一路從房間門口吻到床上,裴途抱著他,他帶著巨大的惶恐和緊張,渾身僵硬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擱,裴途不厭其煩地溫柔愛撫,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他是第一次但被很好地照顧,幾乎沒有感到什麼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