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抑制地又开始想象起某些个场景。
比如把某个家伙推倒至床上,再居高临下用尾巴拍打着对方的脸颊,质问那颗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当再度启程时,缪伊缪斯站在木屋外的泥泞小路上,他看见队内某个笨蛋从腰间分出半份钱袋,递向那位杀人未遂的“可怜人”,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估计相当可怖。
队内其他几人倒是见怪不怪,有人动着嘴型翻了个白眼。凭借卓越的听力与动态视力,缪伊缪斯知道那短句的意思:伪君子。
是啊,伪君子。似乎在很久以前,久到他和某只恶魔关系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也给出过这份评价。
心思深沉的霍因霍兹,手段狠辣的霍因霍兹,对外总是温和浅笑做出良善样子、对他则一副淡漠沉默的霍因霍兹,似乎有所图谋的霍因霍兹……曾经也只是一个笨蛋。
后来,成长为了一个聪明点的笨蛋。
当队长重回队伍中,整只队伍继续向前走,赤的魔法师退到队伍最后,一如既往说着只有两人可听的悄悄话。
“怎么?你又听到什么令人落泪的悲惨经历了?”他环抱胸问道。
霍因抿了抿嘴,似乎被戳中了心思,停顿一会儿后才解释:“那人其实……”
……哦,还真有。
“好了,停。你对这些感兴趣,我可不。”缪伊缪斯立着巴掌到空中,做了个禁止手势。
这一路走来,他听了太多故事——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深有苦衷。
比如那位时刻会反水的弓箭手,据说作为流浪儿长大从未过上一天好日子,曾在年幼时分被拍卖于奴隶斗兽场,背上至今留下一道狰狞的烙印。雇佣兵亡命生涯中,死于这位传奇刺客的大人物多如天上繁星,被他背刺的同伴更是不计其数。
【他只是为求自保,因过去的经历而无法轻易相信别人。】善良的勇者大人如是说。
再比如那位落魄贵族模样的炼金术师,实则是纸牌与骰子的一把好手,通过地下赌场与魔导器拍卖,间接导致数个家族的争端,并以此掏空了某个显赫家族的巨额财富。
【他的父母曾是那座宅邸的佣人,遭受虐待致死……我能理解他的复仇。】擅长共情的勇者大人如是说。
那位气质阴郁的治愈师更是有一段传奇故事。作为试药傀儡被某个邪恶教团养大,凭借对灵魂的卓越悟性一路爬上骨干位置,又在某个夜晚一举将整个教团炼制成活死人。皇室骑军与圣职者们赶到时,那位白袍治愈师手下的活死人军团,已经扩张至足足两个村庄。
【他只是从小没有接受正常的教育,分不清善恶。】悲天悯人的勇者大人如是说。
勇者大人的小队便是如此“人才辈出”,当中成员未见得有几分正义,对带队的勇者更是不含敬意。
令人惊奇的是,数年过去,小队成员竟再未对外做下一恶,旅途中唯一的受害者总是那位兢兢业业、血条成迷的勇者大人。
或许三人心照不宣地明白一件事:如果只是伤害那位有着浅绿眸子的勇者本人,对方总会原谅他们的。就像那名试图恩将仇报的人类一样。
——但下一次,如果有另一名“勇者”途经这里,也许就会被一杯毒酒杀死。缪伊缪斯想。
那份沉甸甸的钱袋,足以改善那名人类的生活……那么又有几分可能令一颗腐化的心重新向善?
缪伊缪斯不清楚。
他只是在即将转过小路尽头时,顿足回头张望了一眼。那里,灰蒙蒙如笼罩雾色的村民也在眺望他们。遥远的距离令彼此的面容变得模糊,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银黑色的魔王竖瞳中,清晰倒映着斑驳灵魂的影子。那影子仍在晃荡,如毒蛇紧紧纠缠着孱弱的人之躯壳。
这颗灵魂快要死了。这是来自魔王的精准判断。
无关意志,无关天赋,无关力量,那是植种于创世之初的诅咒,是经不起考验的人性。凡人皆尝此苦楚,唯少数人奇迹幸免,是天赐的礼物,也是万分之一的幸运。
不幸者从幸运者手中得到宽恕与赠予,不幸者的灵魂并不因此而得到救赎,幸运者不将等到感激与回报。
……但是,灵魂腐化的度稍微变缓了一些。那名人类能多活一段时间,依靠那笔钱过上好些的生活,直到迎来避无可避的死亡。这也是来自魔王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