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厘走到黑布前,仰起头问:“这是什麽?”
方蓝静也擡头看了眼,没有避讳,直接把罩在上头的黑布撤下,是个未完成的等身人偶。
比例接近真人,四肢做得惟妙惟肖,甚至指甲部分都抛光做了精细处理,只是这人偶没有五官,也许是没来得及做,暂时还不知道王朔是想把它做成男还是女。
洛厘仰头看着人偶空蕩蕩的脸部:“方姨,王朔有说要把它做成什麽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跟他爸一样,一做什麽就神神秘秘的,不到做成那天都不让别人看。”
洛厘看着人偶初具雏形的侧脸,有些惋惜,这做出来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偶。因为还没有脸就已经这麽好看了。
这人偶是王朔去世前正在完成的作品,王朔走后,这间工作室隔几天就会打扫一次,但是物品摆放的位置却从未动过。
像这个吊在半空的人偶,摆在旁边的小马扎,放在地上的刻刀,随意摆放的马克杯。
一切都是王朔还在时的样子。
方蓝静目光从人偶上收回,看向洛厘专注的侧脸,恍惚中觉得她和王朔有哪些地方很像。
不是长相,而是那种眼神,看人偶的眼神都不像在看一件东西,而是在看一个有生命的人。
见洛厘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未完成的人偶上,方蓝静心念微动:“洛厘,你要喜欢,这个人偶你来把它完成吧。”
“不行的!”洛厘回过神赶忙摇头:“这是王朔的作品,不可以乱动。”
方蓝静对她笑了笑;“没关系洛厘,阿姨了解自己的儿子,比起它永远处在半成品的状态,他肯定更期待它完成的模样。无论结果怎样,阿姨希望你能试试。就当是你拜师前的一次考验,你愿意接受这场考试吗?”
洛厘再次仰头看着这尊等人高的人偶,面露难色。
洛厘明白,虽然方姨这麽说,但这对她而言肯定不只是考验的一道试题那麽简单,这是她儿子的遗物,如果自己不能完成好,就等于毁了她对孩子的念想。
何况洛厘并不清楚王朔是打算把人偶做成什麽模样,也许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亦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甚至可能他本来就想做个无相人也说不定,每样作品都有自己的灵魂,她如果擅自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动,弄不好就像韩老师经常批评人说的一样——狗尾续貂
思忖再三,洛厘还是摇头:“我可以接受其他考试,但是我真的不能改王朔的作品。对不起方姨。”
她微微鞠躬。
方蓝静拉起她的胳膊:“傻孩子,这道什麽歉。阿姨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你才刚来参观我就让你接这麽个大活儿。别见外,有空以后多来玩,我这地方也冷清,你来阿姨还能开心不少。”
参观完工作室,方蓝静又跟小姨姥聊了一会,两人相差几十岁,聊起来却一点代沟没有。
老刘在旁边给洛厘讲了不少人偶制作方面的小窍门,虽然有时两人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但最后居然还能一拍即合。
“丫头,你决定好要入这行?”回去的路上,老刘把买的土豆在车把上挂好,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王老师也没说要收我。”洛厘怎麽想就怎麽说。
“诶,怎麽还不知道呢?”老刘回头分析道:“小方的意思明显就是要收下你,别看王副会长看着硬气,但实际家里是他老婆说了算。小方都说要收你,那离你拜师就不远了!”
洛厘想了想,“可要教我的是王老师,方阿姨怎麽能替他做决定呢,我们不能强人所难。”
“哎,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老刘刚说完就被小姨姥从后面甩了一掌。
“死老刘,你臭嘴说什麽胡话!”
老刘后背挨了结结实实一掌,才想起来洛厘的特殊情况,他拍拍脑袋赶忙澄清:“我这不是说她傻,是说她,她……诶,我怎麽说才能说明白嘛!”
老刘就住在小姨姥开的民宿的后面,两家几乎前后脚,把洛厘她们送到地方,老刘就等于到家了。
晚上洛厘婉拒了小姨姥跳广场舞的邀请,她跟老刘的孙女刘小月在街上閑逛。
即使是四季如春的仓州,到了十一月末也有点秋风萧瑟的意味。
此时集市散场,小巷里变得冷冷清清,只能偶尔看见几个在外閑聊的大爷大妈。
刘小月父亲也是木偶戏演员,她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而且直接跟父亲和爷爷学习木偶戏表演。
学了两年,目前已经可以独立表演一些曲目。
听洛厘是上过大学的大学生,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缠着问她。
“洛厘姐,大学是不是上课可以化妆,每天课都可以不去上,点个到就行?”
洛厘:“化妆可以的,不过要化妆的人都要早起,课必须要上的,不去上老师会扣分,期末会不及格。”
刘小月啊一声,“那也不是像我表哥说的那麽随便嘛。”
洛厘一本正经:“当然了,学生去学校是学习的,不学习学费就白交了。”
两人挽着胳膊从一家门楼前走过,洛厘一直盯着前面,路过一户大门前,一声突如其来的黄梅戏高亢开腔,吓了两人一跳。
收徒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洛厘跟刘小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当场停在原地。她们这麽惊恐倒不是因为这黄梅戏唱的不好听,而是太猝不及防。
夜晚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别说是唱戏,就是有人突然喊一声也得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