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被何其刚笑着推进了一间房。
檀木梁,黄花桌,正中是一张《艳鬼踏雪》的屏风,诡异又妖娆。四周燃起了香炉,炉烟袅袅,珠帘瑶窗,金丝银线,软被红帐。
一个女子靠了过来。
她在他身边吐气如兰,念道:“寻花问柳败身家,缘因耳目喜贪邪。阳世纵然有漏网,阴间难脱罪刑枷。”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个女子念的诗出自《戒淫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
一只嫩白无骨的手抚过贾琰的脸,将他的头转过来。
“呦,”看清他的脸,媚眼如丝的女子红唇微勾,笑了起来。
凤眼高挑,柳眉入鬓,瑰姿艳逸,骨相妖丽,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羞涩,举手投足尽是风情,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眼神沧桑而疲惫,烈焰如火,种种气质叠合出一种独特的慵懒,她将食指压在他唇上,在他耳边吹气:“没想到今夜是我的好事了。”
贾琰抓住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纤纤软玉削春葱,分明满甲染猩红。”然后推开她在桌子旁边坐下。
女子款步而来,身上环佩做响,她咯咯笑着,坐在贾琰前面的桌子上,伸出涂满红丹蔻的手,慢条斯理的给他倒酒,将酒杯递到他唇边,轻纱薄翼的袖子划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轻声低喃:“好看吗?”
她也没想着他能回答,只哼笑一声便去喂他酒。
贾琰扭头,将桌子上的酒壶拿过来,手微抬,屋子里顿时弥漫了一股酒香。
女子看见贾琰全部将酒倒在地上,将另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冷笑道:“这就没意思了吧,贾大人?”
贾琰将酒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背椅上,也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他冲女子笑了一下,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我不喝,是因为你的手比不得你妹妹。”
女子倏然变色,她脚尖一点,从桌子上下来,站在地上,紧紧地盯着他。
贾琰神色淡淡,任由她打量。
也不过一瞬,程珺儿就笑了笑,“大人好眼力。”
程琼儿本身有通奸罪的女囚,如果何其刚只是玩弄了程琼儿,没有人能将他怎么样,他大可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何其刚的变现太反常,他回来后与他说的话,一直或玩笑或隐晦的想问出程琼儿死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句句是试探甚至还有威胁。
这都在表明,他对程琼儿的态度,绝不只是玩物那么简单。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和程琼儿气质不同,但细看的话,她们的五官样貌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加上这女子隐约的柴阳口音,还有贾琰前些天去王千意那得到的猜测,还有何其刚那句倚月楼的姑娘和程琼儿的手一样,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本来只是乍她一乍,没想到却是真的。
何其刚为了试探他,为了得到程琼儿临死之前说的话,竟然不惜把程珺儿送到他面前!
也许,在程琼儿跑向他的那一刻,他就被卷了进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本来以为程琼儿的那句话,是和程家案子有关,是翻案的重要线索,但现在看来,起码在何其刚这里,那句话远远比程家案子要重要,否则不会为了试探,就这么把程珺儿送到他面前。
那么即使他没猜到,相信程珺儿最后也会自己表明身份的。
贾琰迅速的将所有的关系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渐渐的又冷静下来。
程珺儿走到一边的架子上,又拿了一壶酒过来坐下,不过这次是坐在椅子上,她给自己斟了杯酒,接着他前面的话笑道:“我确实不如我妹妹,许多人都这么说,”说罢又朝贾琰晃了晃酒杯,“大人不用如此小心,我能把你怎么样呢?这就是普通的桂花酿。”
“不,你比程琼儿要厉害多了,”贾琰看着那只涂了红丹蔻的手,适时的表现出了一点嘲讽,“亲自给弟弟妹妹扣上通奸这一个罪名,就凭这点,天下能比的过你的就不多。”
听到这句话,程珺儿眼神终于流露出一抹悲伤,她仰头将酒饮下,叹道:“人若生而就带有醉意该多好,所有的苦乐都忘了,一生无忧矣。”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脸上又换回了刚刚那副慵慵懒懒的模样,她冲贾琰笑道,“贾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可是觉得我冤枉了他们?当年······”
贾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冤枉不冤枉的,与我无关,我直说了吧,你去告诉何大人,程家的事我不会插手,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死前跟我喊冤的人太多了,我顾不过来。”
程珺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笑了一声,将凳子挪到他跟前,背靠在桌子上面对着贾琰。
“真的不插手吗?贾大人?”程珺儿用手划了划他的衣领,凑近了他轻声道,“那你去找王千意问我做什么呢?”
贾琰面不改色:“我跟王千意有生意上的事,问你只是顺便,他没跟你说我问的是什么吗?我问的是,他为何心悦你?只是好奇你这样的蛇蝎女子也有人心悦而已。程家的事我一点没问。”
“是吗?”程珺儿笑了笑,故意舔了舔嘴唇,“你好奇为何有人心悦我?不如你来试试怎么样?”
贾琰推开她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大人!”程珺儿拽住了他。
贾琰回头,程珺儿收起了那一副调笑肆意的表情,她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眼含悲意,面上呈凄然之色,她看着他,慢慢的跪了下去。
“大人去找千意的事,我没有告诉何其刚。”说到何其刚,程珺儿咬牙道,“我好好的良家妇女,为什么现在要在这勾栏下贱之地,都是他胁迫我的,他拿千意和孩子威胁我,他就是个畜生!他是要我试探你,可是我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我也想问自己找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