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您的官职是七品,再降三级,该卷铺盖回老家了吧,”贾琰边笑边把许文和划到一边,自己推着工车一口气到了墙角,打趣道:“回去后干嘛,不还得种地吗?现在您这手不能挑肩不能提的,回去让您孙子喝西北风啊。”
许文和苦着一张脸,猝不及防又被插一刀,身累心更累,他是倒了什么霉啊,被知州大人派给这位爷。
旁边的百姓听贾琰说的有趣,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天贾琰四处跑,老百姓早不怕他了,见他年纪小,又随和,也敢跟他开玩笑了。
一位四十多岁头戴红花的大娘喊道:“贾大人,您还没说亲吧,不是我吴大娘吹,咱们梧州的姑娘个顶个水灵,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我给您说一个?保证您头一天掀了盖头,第二天起来就拉不了弓。”
旁边的百姓都大笑起来。
一个汉子把肩头的棉巾扔到吴大娘脸上,吼道:“快住嘴吧你,贾大人还小呢。”
这一下笑声却更大了,连许文和都笑起来。
天高云轻,正是一年好春色。
嘉仁十九年四月三日,梧州发生地动,在地动中死去近六百人,伤一千四百人,倒塌房屋近三千间,其后瘟疫,死去三百人。在江宁府的几个州县中,死伤人数最低。甚至在全国灾动的伤亡人数中,也创下了最低。
皇恩浩荡,圣上体恤灾民,发赈粮,免赋税,梧州城官民一心,同甘苦,共劫难,梧州城繁华恢复如初,更胜往昔。
圣上听闻,大感宽慰,亲手题“光瞻凤梧”,赐予梧州。
江南才子挥笔墨,传诗才,将其种种奇闻佳话整理,置于梧州槃古楼,后世人争相游胜,竟成奇观。
梧州知州刘远度被升为江宁知府,梧州通判廖子英被升为柴阳宣抚使,梧州同知贾琰则回京都任职,被升为京都府尹掌狱,渠县知县许文和被调为丰庙县知县,而原本的江宁知府仇明扬楊则被贬为清河知县。
江宁的种种动荡也在京城掀起了一丝波澜,不过这却不包括贾家。
唱一曲《槐荫记》,说不尽的欢喜韶光,一席锦被遮百丑,哪还管异乡荒冢分白骨?
贾府如今正在欢欢喜喜的办亲事。
贾家二老爷的公子,就是衔玉而生的那位,如今定的正是珍珠如土的薛家闺秀,也是其姨妈的女儿,算亲上加亲,今日正是新嫁娘的送妆日。
家具十二台,茉红花木拔步床一张,紫檀雕暗八仙小柜两个,明式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一对,黄花梨夹头榉翅头案一个。首饰一百零八件,镶嵌珍珠长簪一对,点翠累丝簪一对,白玉鸳鸯扣一对,金银镶嵌大小耳挖子若干,金银绢花若干。古玩字画二十四件,蔡婴的簪花仕女图一副,陈自路的山水一副,玉璧一对、玉瑛一对等等。
通州山庄一个,京都当铺一家。
相比其他闺秀来说,这嫁妆甚是丰厚,起码比迎春的就要好很多,但对于薛家而言,却是略显平常,毕竟是皇商,既带了一个商字,就少不了一个富字。
蕴无穷而生新造化
贾政坐在屋里,连连叹气。
王夫人一身绛红大团花纹双襟褙,内里罩着松石黄翠长摆裙,难得看起来几分喜气富贵,她给贾政倒茶,笑道:“大喜的日子,宝玉眼看着也好起来了,老爷何故叹气?”
贾政道:“算算日子,琰儿这几日就要回来了,外甥女也会跟着回来,我······”贾政将茶杯挥到一边,双手捂面,“我愧对敏儿和如海啊。”
“琰儿回来是升迁,京都府尹的掌狱,这是喜事,林丫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也是喜事,宝玉宝钗成亲,更是喜,老爷放宽心,老太太都应允了的,若不是事出有因,我们岂会这样行事?林姑娘素来大方,细细说与她听,都是一家子骨肉,岂有不理解的道理?”
“你平日没有这么多话,如今倒是舌灿莲花。”贾政冷哼了一声。
王夫人知道他心底难堪,在朝自己迁怒,于是由得贾政说了一句也不吭声,贾政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觉得心烦,于是抬脚往赵姨娘方向去了。
等贾政走后,王夫人松了口气,径自坐回椅子上,她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的事情,真真称得上是峰回路转,好歹如今尘埃落定,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四个月前,同江宁地动的消息一同传到贾府的,还有王子腾升任九省都检点的消息。
老太太听闻梧州发生这等事,昏了过去,醒来后立即派人去梧州查看,本来派的是贾琏,只是听闻有余震又怕有瘟疫,凤丫头不敢让他去,于是就派了赖大管家。
赖大管家到的时候梧州瘟疫病发,城门已被封锁,赖大管家无法,只得转回来,谁料在城门外碰到了从姑苏出来的林家子弟,那林家子弟说地动时府上的贾琰和林姑娘正跟林老太爷在一起,那间屋子完全塌了,林老太爷夫妻都去了,事后也没见着府上的少爷和林姑娘,估计是凶多吉少,林家那么大的一片房子,挖也不好挖,后来姑苏也爆发了瘟疫,大家都各自逃命了,有些当官的都跑了。
赖大管家回来将此事一说,宝玉立即吐血昏死过去,老太太也哭的像个泪人,只感叹自己命苦。
王夫人亦有些伤感,但是心底更多的是庆幸,林丫头那样的身子骨,那样的性情,她真的不希望她做自己的儿媳。她死了,宝玉断了念想,过几天也就好了。
未料就在赖大管家回来的第二天,王夫人出门时,恰巧从小厮手里得到了贾琰从驿站寄回来的信件,她就拆开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