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生在后面弯腰哀求:“陛下,地上冷,穿鞋呀!”
6屏浑然不觉脚底冻得冰凉,忽然转身道:“不对啊,当年他误会我暗慕他,还因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呢,后来他要去北疆的时候,我……”
严仞临出去北疆的前一晚,他们还在马车里破天荒地亲嘴了,严仞不至于到如今才晓得他喜欢他吧?
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别人一概不知,6屏不好继续往下说。
达生拎着鞋子放到6屏脚边,叹了口气:“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前您是九殿下,插科打诨、逾矩接触之类的,严将军没有什么顾忌。如今您是皇帝,身份如此不同,他自然要保持距离的。”
6屏穿上鞋子,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钻心的冷。
“真是这样么……”他鼻子一酸。
那些逾矩的行为,年少的时候可以做,如今做了,便是不妥了么?
达生道:“奴才若是严将军,必定认为大家都是大人了,往事就不必再追究了,以前的玩笑就让它过去了,彼此还是和睦的君臣和朋友嘛。”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6屏忍着泪水快走回床上,拉过被子躺平。
年少时期的荒唐和玩笑,如今可以不放在心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场深吻,严仞可以拒绝,但还是给他了,难道也是可以不负责任的“插科打诨”,只有他当真了?
严仞真的这么想?
6屏翻过身,想起严仞回启安后与他的相处。他们确实对三年前的许多事情都默契地缄口不言,也许严仞真的将那些事当作过眼云烟了,称呼他“陛下”,自称“臣”,处处都是礼貌和规矩。
就算有两次亲密的拥抱,都是6屏自己请求或主动的。
是他一步步将严仞逼退的?6屏想。
也对,严仞如此人中龙凤,什么貌美贤良的意中人得不到,何必要跟一个比他还位高权重的男人纠缠不清?
对了,严仞不是还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么?那姑娘还是“冰壶玉尺,纤尘弗污”的人,他自然是比不上的。
“这可怎么办!”6屏蒙上被子盖过头,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严仞告假没有上朝。
当天傍晚,宗昀进宫传话,6屏问:“严仞不来了?”
宗昀回答:“是。”
第三日傍晚,6屏见到宗昀,问:“他还是不打算来么?”
宗昀:“是的。”
第四日傍晚,6屏道:“严仞是不是又不来了?”
宗昀:“……对。”
日日如此,将近一个月,6屏始终没有见到严仞。他有时白日里亲自去诏狱看伍庭,严仞也不在,听狱卒说最近也不常来。6屏的心凉了半截。
大晟迎来元象三年的新年,举国同庆,启安城笙歌不绝。大年前几日的例行祭拜、朝会和宴会上,严仞倒是没有缺席。
只是他站在百官行列当中,穿着紫色公服,模样和气质是出挑的,表情却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样恭敬和认真。
6屏每每瞟眼去看他,却总不见他回望自己。
6屏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正月十四那日,礼部准备了月余的皇帝诞辰隆重举行。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皇城和宫城四处点着数不清的花灯,千百碟珍馐与千百壶美酒从光禄寺鱼贯而出,又流入太极殿,殿内两端铺满了层层绵延不绝的食案。
6屏一直主张节省用度,也就过年这段时间奢侈了点,勤俭节约了一整年的内宫外朝无不满面笑容,前仆后继地端酒出来向6屏祝贺。
6屏接了许多回千篇一律的美言后,酒已经空了一壶,他扶着酒案第九次细细算下面的人头,从三省六部算到九寺五监,除了梁瀚松开头说了几句话便不胜酒力告退之外,也就只有严仞不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