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藏书阁看了许多年的书,翻阅古籍时一直不明:既双花开则归墟开,屠灭双花后归墟依旧异动是为何?此事总也蹊跷。但这都是万年前的旧事,人族也有参与。上神留下的如此珍贵之物已被糊涂毁去了一个,再毁去一个未免可惜。又怕此物被沉渊或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拿去,我就带了它拜别师父,回皇宫只向先皇道找到一可用法器,希望能将其置于人族看守最严的宝库中看管起来。”
“我和师父约定,放好宝物就继续云游。可没想到,这一入宫门,再也没能出去。”
夜昙:“为什么?”
皞帝捏起那象牙细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因谨王已是钦定的君主,我大哥因此志骄意满,以子为凭。想逼宫先皇早些上位,甚至想借着智谋诡计勾结沉渊傲立四界。
“这些谋算还未成行就被先皇探知。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储君如此伤透他心。便上书天界道,当年双星降世判断有失,我这么些年身边未有人被克死,合该我为紫薇帝星,谨王为华盖星。并将我大哥一家逐出都城道,既喜与沉渊交好,便滚去那里永生永世吧。
“之后,我就从头学起了政务。从摒尘变回了离光尘。”
夜昙气得想骂人。那老皇帝是不是有毛病?把儿子当个玩意儿,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吗?坐牢子十几年,好不容易得了逍遥又被摁回来!
“竟如此轻易更改判命?”
“是,如此轻易。国师也未有异议。只道当年错判,幸而纠正。自我重被判作紫薇帝星,便门庭若市时有人拜访。再过几年,这朝内朝外的传说仿佛也都忘了谨王曾作十七年的储君人选,只说他天生克人,我大哥在边境之死便是他克。福王重病也是。后来阿旸也被视作沾染了他的克星命格,可能随时都会夭折。”
夜昙气哼哼,又问了句:“凭什么?”
凭什么一夕被判,就被踩至脚底或捧至高空?谁愿意,凭什么?
从小到大,有多少人说她是灾星,说人族所有祸患都由她而起。姐姐被称为福星,可又如何?被天规礼仪束缚,每日要读上比人还高的书简,早早就被定下永世孤独。
夜昙怒却声色轻,也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自己也一并倒过霉,甚至还吃了两头的苦楚的曾叔父道:“我听说…”
有琴曾让夜昙无比感怀的话如今从她口中传递给另一个人。
“我听说,星辰在世间来去本无牵挂。吉凶福祸,都是后人杜撰的。”
“在王权的威逼诱惑下,黑变成白,白变成黑也是常有。既然黑可以随时变成白,那它本就不是黑。白亦如此。不过都是混杂一处,搅和了私人欲望的灰罢了。”
皞帝有些讶异,看向她道:“夫人是这样想的?”
夜昙:“是。”
看在你也不太信天象,还把福王谨王和我父皇接回来的份上,用我夫君的话安慰安慰你吧!这真心倒霉的…曾叔公?
皞帝:“我不信命。静修数年,我却只现自己有太多红尘欲望,消解不了。我根本成不了仙。”
他看了看夜昙,眸色温柔,“如今更不想消解。至于紫薇帝星,谁坐上这个王位,那颗星星都会闪烁。它也许是为帝王的德行和勤政明亮,但不是为某个人而生。”
“我,更不愿信世人的偏见。譬如…生来就只会使媚术、骗术的…一些兽族。我想我亲眼看到的,比道听途说的,要真切的多。所以,夫人。”
夜昙只顾点头,没太注意他的言外之意,道:“怎么了?”
“今日同夫人说这些,是为了临去兽界之前的约定。我说过,会将我的过去全部告知于你。”
“昨日天界已派仙君下界,将人兽二族的结界化去,结为相好之桥。在人界的兽族,法力会慢慢恢复。我与谨王也已与兽王商定互通有无。从此,再也不会有兽族在人界受伤了,人族在兽界亦是如此。”
“我…与师父游历期间,曾误食过许多植株果。有了些体质抵挡,因此,不受迷魂术法的袭扰。夫人是否明白?”
这怎么聊着聊着,越聊越不明白了。他说这么多,看起来掏心掏肺又怅惘的,不会就是为了…
夜昙绿着脸往后退一步,“啊…啊明白。”
皞帝抬手给夜昙掖了掖外袍,又柔声唤了句夫人。眸色深深,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昙心中大呼不好。
——敢情他说这么多,自己还听得挺伤心,都是为了亲近云夫人啊?
这性子恬淡温和个鬼!话这么多,说了一整个晚上,话本似的叫姑娘提心吊胆又泪盈于睫。难不成想让自己提出“陛下您太可怜了臣妾愿意今日给您侍寝暖暖心”吗?
就是你再蒙受有琴闭关的池鱼之殃,也不能这么哄人!
夜昙再退两步,两指一碰眉骨皱起鼻子:“哎呦,臣妾,臣妾这晚风的确是吹冷了。星星也晃眼。臣妾怕不是要得头风病,现在需得回宫眠一眠,眠一眠。”
她现在没有法术和武器,打不过身量如此之高的年轻男子。溜之大吉方为上佳。夜昙碎步下阶,也不管皞帝在后什么表情,连道:“臣妾困了,您的故事太悲凉,臣妾得在睡梦中克化克化,明日再给您回应哈…”
突地夜昙又是眼前一黑,脚底一滑,从这拔地参天的最接近星辰之处滚下了台阶。
昏过去之前夜昙只想:这地方是不是跟我有仇,找不到夫君也找不到出去的法子,还一天之内晕两次?
…
夜昙头一回睡醒了一觉,一日一夜后,依然待在一处碎镜里。
或许是个最难解的幻梦里。
浅橙的朝阳洒入倚云阁。夜昙顶着云夫人的身体来到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