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在夜晚的海风里点了一根烟。
潮水正随满月褪去,掀动黑沉的海面,将潮湿的海藻味道送到岸边。湿热的风不管不顾地奏响洛杉矶夏日的保留曲目,穿过停泊的航船带着薄荷烟的味儿横冲直撞。灯塔就立在不远处,镶嵌在这暗海长夜的油画里。
嘈杂的人声从背后传来。像欢呼,像吵闹,像忽然找不到谁的恐慌,那声音就在背后,但披着厚重的大衣、将裸露的手臂搭在海边冰冷栏杆上的女人却充耳不闻,她迎着海风解开造型师花两个小时打理好的头,浅金色的丝随风扬起,两只落下的海鸟正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你觉得成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向凌晨时分的天与海伸出手,此时一抹银色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这本应是向上帝出询问的时刻,但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道。”
倚着栏杆的人说。这是个外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穿着纯黑色的风衣,过长的银被潦草地绑了起来;他正背靠着海,看不远处繁华喧嚣的城市,灯火通明的盛景倒映在暗绿色的眼睛里。
“认真一点回答吧?这可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单独教学时间啊,只要你想的话,我就能马上把你培养成当代最红的新星。”
“没兴趣。”
“你老是这样,gin。”
女人就抱怨起来。
彼时莎朗·温亚德这个名字还没被沉入死亡的大海,成为无数人记忆里鲜亮的、被称之为青春的色彩,或者老旧录像带里的回忆,她还是那个家喻户晓红遍全球的女影星,想见她一面的人从基维斯特排到巴罗,在这个时代里,没听说过她的人才是少数。
此刻她就遇到了那个万里无一的例外,名为gin的年轻人对她获得的成就毫无兴趣,即便能语调毫无起伏地报出她曾参演过的所有电影、电视节目……甚至每个访谈的日期,也不是出于对它们或者她本人的兴趣。
面对莎朗的抱怨,那个年轻人依旧没有给她半分目光,只是冷淡地回应:“那就别叫我来。”
他本应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别墅里安静地度过他的假期,就像一片飘在安静湖面上舒服地卷起边儿的秋叶,但眼前这个代号是贝尔摩德的女人以搭档的死亡为理由说服了那位先生,于是他的日程表上就多了两个新的任务:
担任贝尔摩德的保镖;在她要拍摄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
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贝尔摩德根本就不需要保护,她自己就是那位先生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啊啦……我明明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总是被困在乌鸦的牢笼里,会长不高的吧?”贝尔摩德手里的烟就要燃尽了,她依旧看着海面上倒映的满月,声音像是有点怀念。
“不会。”
“不会无聊吗?”
“不会。”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个银的身影就回答了,毫无迟滞。每次都是这样,就像他从不拒绝那位先生给他的任何任务。莎朗·温亚德慢慢抽完了那根烟,终于从海面上抽回目光,大笑起来。
她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向身边的人一直在看的方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演员吗?这个世界上的人,男性、女性、老人、孩子、富豪、流浪者、工人、艺术家、活着的、死了的……我早就已经看腻了。我了解他们,我扮演他们,我成为他们,于是他们说我是最好的演员。但你不一样。”
瞧,我离开人群在看海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些你说不在意的人,你虽然不会拒绝任务,可只要你皱眉,那位先生就会说算了,但你却从来没有对跟我来剧组表示厌烦。
因为——
“gin,你喜欢人,你喜欢喧嚣,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存在。”在你那冷漠到极点的外壳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黑泽阵终于给了贝尔摩德一点目光。
但也只是一点,他看过去,现莎朗兴致勃勃地在逗两只白色的海鸟,就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随你怎么说。”
“你比你自己的话无趣多了,gin,我是叫你来帮忙的吧?出演的角色其实是我精心挑选的。”
“没看。”